第19章 餌食(1 / 1)

地獄倒影 布雞刀 8557 字 2024-03-16

警員見到來人後稍作問候,領去審訊室,裡麵坐著一個看不清年紀的女人,披頭散發,彎腰駝背,眼窩深陷,好似孤魂野鬼,手腳不安地躁動著。   警員帶三人進去,另一位打好三杯熱水放在桌上。   “名字。”   噔噔噔。   “名字。”   “司學芝。”   “年齡。”   “20。”   “學歷”   “本科,在讀。”   坐在中間的青年露出友善的笑容,中性柔美的麵容吸引了年輕女孩的注意。   “喝點?”青年遞上自己的水杯,女生搖頭,隻得放回去。   “我想問問,你爸生前的事。”   女孩全身打顫,想要蜷縮起來,手上的鐐銬讓她無法動彈。   寧燁用命令的語氣說道:“看著我。”   她還在掙紮,手銬與桌子碰撞,發出聲響。   “看著我。”他一動不動,盯著她的眼睛。   女孩掙紮漸漸停止,抬頭看著他。   “一直看著我,你心裡也好受點,可以嗎?”   女孩猶豫片刻,微微點頭。   “我們是處理超自然事件的專家,收到警方報告,前來支援。你想和你媽擺脫麻煩,就回答我的問題。”   “好。”女孩沙啞乾澀的嗓音不像是20歲的少女。   “我想了解一下你父親生前的事,可以從你小時候開始說。”   “他就是...”女孩嘴裡嘟嘟囔囔,聽不清幾個字眼。   “什麼?”   “他就是個出生!”司學芝破口大罵,全身繃緊,兩手砸在桌上,發出巨響,仿佛沒有痛覺一般。   寧燁沒有回應,隻是安靜地看著她。   司學芝大口喘息,胸口劇烈起伏,待呼吸平穩,終於冷靜下來,開始敘述。   “從小到大,我記憶裡我爸隻會喝酒,罵人,打我媽和我。”   “他每天早上出去開出租,晚上十點回來,渾身酒氣,開始打我媽。”   “他打我的時候,我媽把我護在懷裡,他更惱火,就換更結實的東西打她。”   說到這裡,她的語氣裡已帶了哭腔,“等...等上大學了,我不敢回家,寒暑假就在外麵打工,那個出生也高興,覺得我能帶錢回來,隨我去了。”   “我也想多賺錢,把我媽接出去,以後擺脫那個男的。”   “每次回家,我媽總是渾身是傷,看到我還要擺出笑臉,做出開心的表情,但我覺得好無力,好絕望,我不敢回去,我對不起我媽。”   說完,她把臉埋進手裡,肩膀抽動,傳出微弱的哭聲。恐懼,愧疚,自卑,痛苦,還有說不清的情緒,混合在一起,從她的眼淚,哭聲中傾瀉而出。   這些情緒陪伴她長大,未來也會如附骨之蛆,直到她被推進焚化爐,一齊燒掉,才能獲得安寧。   寧燁等她情緒緩和下來,仔細斟酌後開始發問,“除此之外呢?”   “什麼?”   “有沒有侮辱你?”   司學芝如同被激怒的野貓,發須倒豎,呲牙咧嘴,眼中的敵意昭然若示,顯然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   對視了一陣,她表情漸漸萎靡,全身壓在桌上,敗下陣來,焦躁地扣著桌子,夾緊雙腿。   寧燁移開目光,看向劉丹青記錄的本子,似是無意說了一句話。   “高中呢?”   “嗯?”   “高考後,是嗎?”   “......”   “別說了。”   “抱歉。”   寧燁清清嗓子,屋內的氛圍愈加壓抑,有些說不出話來。   “你媽有工作嗎?”   “沒有。”   “你爸不讓她找?”   女孩劃桌的聲音突然停住,靜了許久沒有回復,“應該是吧,我媽一直在照顧我,還有他,沒時間找工作。”   “好的,請稍等。”寧燁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突然想起剛剛自己如此殘忍地對待她,又收起笑容,低頭翻閱資料。   基本信息,口供,圖片,屍檢報告,寧燁跳過自己不懂的東西,盡可能從理解的信息裡挖掘線索。   突然他像想起來什麼似的,拿出手機搜索資料,隨後拍拍劉丹青的肩膀,一齊離開審訊室。   魏磊早就靠著墻睡了,似乎姿勢正好,沒有打呼嚕,司學芝看了兩眼後不敢再看,把頭埋下去。   “怎麼?”等寧燁把門關上,劉丹青發出疑問。   “她家裡經濟情況隻能說勉強度日,我網上查她上的大學,不太好,學費也很貴,但她沒有申請助學貸。”   “嗯哼?”劉丹青好像明白了他在想什麼,示意他繼續。   “麻煩你和警員詢問一下她高中的班主任,看有沒有她的成績單,是否申請過貧困生補助,還有是否記得和她父母交流的內容,有多少是多少。”   “她媽除了認罪什麼都不說,找她確認不就好了。”   “我想用實證來確認。我等下電話和司葉承的同事交流一下。”   劉丹青點點頭,開口說道:“這有什麼意義嗎?即使真是你想的那樣,也沒什麼影響吧。”   寧燁點頭同意,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我不知道,但如果我的想法是真的,那一組的超度可能會出問題,但隻是極小極細微的可能,希望給他那些就滿足了,抓緊吧。”   “爽了?爽了就一邊去,別耽誤大姐。”   劍客收起手裡的劍,一臉嫌棄地看著渾身浴血的刀疤。   刀疤哈哈大笑,拿出兩把小刀,瞬間把他周圍堆積成山的各種肥大器官切成碎末。   向陽踏在血水上,麵無表情,打開櫥櫃,濃重的惡臭味頓時沖出,劍客立馬掩鼻,刀疤一口反芻上來,憋在嘴裡,硬是忍住沒捂鼻子。   向陽毫不在意裡麵肥大屍體的腐臭,擺上陰陽壇,蟠旗等法器貢品,貼上親自畫好的符文,燒上香,隨後三叩三拜,背誦經文,催動符咒生效,正式開始超度。   司葉承穿著睡衣靠在客廳沙發上,妻女跪坐在地上,身著寸縷,桌上擺滿了各色美食,另一邊,成群的西裝小弟低頭,等候他的指示。   他在幻夢中得到了食色權的極致爽感,靈魂逐漸上浮,露出詛咒氣息的邊緣,馬上就要升天。   “成功了!”   ......   “我還是覺得不妥,是不是太沖動了,要不先試試出去,還是先從領導辦公室開始調查......”   鄧明玉抬頭看著遮天蔽日的廠房,瘋狂碎碎念,李尋清知道她壓力山大,所以完全無視,問清楚方向後直接來到廠房門口。   她打了個手勢,鄧明玉會意,兩人檢查起裝備,法器,符咒,鄧明玉係好頭發,李尋清稍微打理了下短發,戴好帽子。   收拾好後,李尋清走在前麵,廠房的門沒有關,便直接走進去。   裡麵擺了一排排儲物櫃,地上有些許雜物,深處傳來一股淡淡的鐵銹味。   兩人穿過房間,繼續裡走去,經過換衣區,遠處傳來機器運作的聲音,她們對視一眼,腳步放緩,慢慢進入生產區域。   偌大的區域空無一人,隻有一條條生產線在不斷運作,流水線旁是一坨幾米高,橫跨整個廠房的巨大肉塊。   肉塊表麵參差不齊,黑白斑駁,有的粗糙,有的細膩,有的黝黑,有的奶白。   它沒有眼睛,嘴巴,鼻子,耳朵,隻有無數隻手,粗暴地從自己身上拽下血淋淋的肉。   傷口噴射出血汁,隨即又被塞上圓潤光滑的肉球,迅速與周圍的肉塊黏連,融為一體。   那一隻隻手熟練地揉搓肉塊,揉成一顆顆肉球,整齊地放在生產線上,進入加工機器裡的肉球被擠成肉餅,爆出汁水,進入下一道工序。   經過數道工序,最後生產出來的一顆顆泛著光澤的圓滑肉球被另一組手拿起,塞回身上。   就這樣永無止息,沒有盡頭,一直加工下去,機器的轟鳴聲仿佛已傳響到永恒,失去了衡量時間的能力。   鄧明玉癱倒在地,仰頭注視著眼前看不到頂,更看不到頭的龐然大物,已然絕望。   一隻溫暖瘦小的手放在她的肩上,她轉頭看向李尋清,那雙眼睛依然堅毅有神,沒有放棄希望。   “怎麼辦?”她不敢驚動那個怪物,打字給李尋清看。   李尋清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寫道:“不要用迷信的角度去看鬼怪,符咒法器,用現代科學的角度去理解它們。”   “鬼怪是一種自然現象,而符咒法器是古人溝通自然的工具。”   “保持思考,永遠不要放棄。我已經想到如何解決它了,那個人早就給了答案。”   鄧明玉眼中泛起一絲希望,一支頭戴式耳機擺到她麵前。   李尋清把耳機戴到她頭上,大聲播放音樂,兩人開始準備超度儀式。   那坨肉塊似乎根本沒注意到身旁的兩個小人,孜孜不倦地從自己身上取下肉塊。   很快,儀式所需的法器擺放整齊,香也已點上,隻剩壇上的符文沒有貼。   李尋清抄起毛筆,沾墨,刮下多餘墨汁,在符紙上重重寫下回家二字。每寫完一張,鄧明玉便拿走放下新的,把寫好的貼上。   壇邊逐漸被符紙占滿,鄧明玉拿出濕紙巾,輕輕擦去李尋清額頭上的汗珠。   最後一塊空白被貼上符紙,鄧明玉拿刀劃破食指,在兩張空白符紙上各寫下「入心」,「留心」,正要貼到壇上,李尋清突然抓住她的手,搖頭示意後,自己劃破手指,寫好符咒,貼在壇上。   “等我堅持不住,就靠你了。”鄧明玉看到她的消息,有些不解,但隻得聽任。   李尋清摘下口罩,露出自己的臉,水潤的雙眼下是一副清淡柔和的麵相,她臉色平淡,朱唇輕啟。   鄧明玉一臉懵逼,抬起手想要摘掉耳機,突然手停在空中,明白了她在做什麼,於是擺手示意自己聽不見。   李尋清點點頭,仰頭看向遮天蔽日的巨大肉塊。   “我們這群人生在最底層,活在最底層,根本沒有停下腳步看夕陽的機會。”   如此龐大,卻弱小不堪,隻會傷害自己的怨鬼麼?   “我來送你們回家。”她的聲音壓過機器聲,傳遍了整個廠房。   肉塊身上無數隻手動作突然停住,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隻有機器在不斷運作。   “把肉球放進這個壇子裡,我就能送你們回家。”她指了指旁邊的陽壇。   時間仿佛又重新流轉,一隻隻手熟練地取下身上的肉,熟練地搓成肉球,排成一列長隊,有序把肉球放在壇子裡麵。   伴隨著李尋清誦讀往生咒,入心符和留心符上的字底下光芒流轉,一塊塊肉球被放入壇中,很快便化為氣體,升到天上不見蹤影。   兩張符咒上的字越來越暗淡,很快便失去光澤。李尋清停止誦經,舉手示意,肉塊的手立即停在空中,沒有動作。   等她貼上準備好的符紙,舉手示意後,肉塊上的手才繼續運輸自己身上的肉球。   “啊切。”   小孩打了一個噴嚏,用手擦擦鼻涕,繼續甩著手裡的樹枝,嘴裡哼著小曲,走在田間小路上。   火紅的夕陽撒在他身上,像是母親的懷抱,一點也不熾熱,隻是溫暖地將他擁在懷裡。   他走到半截,停下來,抬頭看天,滿天的雲彩仿佛發了大火,又像是嬌滴滴紅艷艷的小姑娘,在向他招手。   “走水咯,走水咯。”   “瞎喊什麼呢?趕緊回來吃飯!”不遠處的房子裡傳出一聲叫喊。   小孩感覺聲音好熟悉,好像經常聽,但是又好像很久沒有聽到了。   他感覺胸口發悶,又傳來一陣陣刺痛,好像缺了一塊,丟了好久好久,滿腔的委屈化作淚水,從眼角決堤,止不住地流下。   許久沒有聞到的飯香味傳入鼻中,他終於忍不住崩潰大哭。   “媽媽!”   他哭喊著往家裡跑去,樹枝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   屋裡的母親聽到聲音,立馬丟下鍋鏟跑出家門,看到跑來哭泣的孩子,俯身抱在懷裡。   “誒喲,這麼大個孩子哭什麼哭,不哭了不哭了啊,媽媽抱,我們回屋,等不哭了跟媽媽講發生了什麼事。”   父親也走出門,笑罵兩句,摸摸他的頭,把頭發整的一團糟,露出滿意的笑容。   母親瞪了他一眼,父親哂笑兩聲,擁著妻兒回到家裡。   房門關上,裡麵傳來一家人的歡聲笑語,炊煙斷了來源,越飛越高,越來越淡,回到了天上。   又一顆肉球化為白煙,李尋清瞄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繼續用血畫符。   她的食指傷了好,好了傷,刀子上已滿是她的血。   她的呼吸慢慢變輕,變得急促,眼睛漸漸失去神采,隻能時不時搖頭,保持精神。   無數幻象沖擊著她的大腦,流出的血液帶走了坐標輻射的能量。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此時蠶食她生命的坐標反而成了她的守護福,用盡全力供給她的身體以生機,保護她的大腦。   終於,她又搖搖頭,感覺天旋地轉,身子歪倒在地上。   那無數隻手在空中一頓,隨後放下手裡的肉球,把她圍住,沒有下一步動作。   體內的怨氣和詛咒讓它們傷害自己,此時又哪裡知道怎麼救助他人。   鄧明玉拿下耳機,撇開肉手,腦袋貼在她的嘴旁,可以聽到呼吸聲,隻是累壞了。   她鬆了一口氣,看著隻剩十分之一的肉塊,深深吸了一口氣,重重吐出,拿起小刀,劃開自己的食指,開始畫符誦經。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腦袋昏昏沉沉,已記不得送了多少靈魂升天。香已不記得放了多少次,反正她開始後就沒再放了,現在隻剩下短短一截。   她抬頭一驚,之前山一般大的肉球憑空消失,隻剩下幾隻手倒在地上亂抓,發出嬰兒的哭聲。周圍的機器已停止運作,周圍一片死寂,十分瘮人。   “好了別哭了。”   鄧明玉扶住膝蓋,用盡全力起身,輕聲安慰道。   那幾隻手頓時停止哭泣,安靜躺在地上。   她把它們抱起來,小心放進壇裡塞好,雙手合十,祈福超度,這幾隻手漸漸化為白煙消失,留下一塊散發著不詳氣息的肉。   鄧明玉渾身一軟,癱倒在地,一件衣服蓋在她身上,上半身被扶起,躺在一人腿上。   她睜開眼,李尋清溫和的目光讓她懸著的心終於放下,兩人依偎在一起,久久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