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市，海鮮市場。 　　可能是來的時間段不太湊巧，亦或是生意本就不太景氣，市場內並沒有想象中人聲鼎沸，摩肩擦踵的喧囂景象。 　　一眼望去，不僅顧客沒幾個，連商販往往都縮在攤位裡低頭消遣刷著手機。 　　隻偶爾有行人路過，才無精打采地抬頭瞟上兩眼。 　　市場內的通風條件還算不錯，頭頂天花板上設置的中央空調吹個不停。 　　即使如此，當空氣中那股水產特有的淡淡腥味隨呼吸湧入鼻腔，洛言仍忍不住微微皺眉。 　　而更令他心煩的，是市場光滑的瓷磚地麵。 　　哪怕地麵看上去乾凈整潔，顯然有專人時常維護的樣子。 　　但海鮮市場內過於潮濕的空氣，讓地板踩上去黏糊糊的，好似隻要稍不注意就會滑倒受傷。 　　在某種程度上，這本不應該是一件值得關注的事情。 　　對大部分人來說，不過就是走路的時候稍微小心些罷了。 　　洛言原本也是這樣認為的。 　　可直到他踏入市場大門，腳底觸碰到黏糊瓷磚地麵的那一刻。 　　無數別扭與不安的念頭便如雜草般自心頭湧現。 　　“地板好滑，要多注意一些不要摔倒。” 　　“要是不小心滑倒的話，得及時用雙手護住頭部。” 　　“重活一世，還帶著金手指，要是因為這種事情死掉，也太可惜了。” 　　“要不還是走路中間吧，這樣就算摔倒也不容易撞到兩邊攤位的桌角。” 　　至少在上一世，洛言並不認為自己是這種連摔倒姿勢都會提前想好的性格。 　　而眼下這般渾身不自在的糾結感受，又實打實地發生在了他的身上。 　　這讓他不禁分析起其根源所在。 　　或許源於對身負金手指的自己過於遠大的期望，再加上部分因為前身年紀輕輕便猝死身亡的後怕心理？ 　　洛言輕輕甩了甩腦袋，仿佛要將其中充斥的煩亂思緒拋到腦後。 　　說到底，不過就是“怕死”一些。 　　其影響也遠沒到那種無法抑製，嚴重到阻礙正常生活的程度。 　　而且從另一個角度來看，行事更加小心謹慎，對現在的他說不定還是一件好事。 　　心中雖如此安慰著自己，行走在海鮮市場中的洛言，腳步較之其他路人卻明顯要慢上許多。 　　如果仔細點甚至還能發現，他似乎刻意控製著步伐間距，以保證每一步都能踩在瓷磚間布設的防滑條上。 　　分出部分心思注意腳下，洛言目光在兩邊的水產攤位上掃視著。 　　他自然不是隨便來逛逛的。 　　不管這個世界是否存在有超自然力量，為了保障自己未來的生活，提升等級增強實力是必須的。 　　為此，找到一個合適的方法來獲取升級所需要的“經驗”，是眼下的重中之重。 　　而按照傳統RPG遊戲的思路，“經驗值”通常來源於擊殺野怪和完成任務。 　　後者的話，隨自己穿越而來的似乎隻有前世遊戲中的人物建模和屬性麵板。 　　任務係統並不存在，通過任務來獲取經驗自然也無從談起。 　　至於前者…… 　　雖然不太清楚在現實世界，“野怪”到底對應著什麼。 　　但這並不妨礙洛言對此進行相關的嘗試。 　　而這也是他專門來到海鮮市場的原因。 　　隻見洛言裝模做樣地在市場上逛了兩圈，然後選了家看上去乾凈一些的攤位。 　　站定，乾咳兩聲。 　　“老板，這魚怎麼賣啊？” 　　他伸手指向攤位靠裡位置的一個魚缸。 　　前世過著996社畜生活的洛言，一日三餐基本靠著外賣過活，即使偶爾有空餘時間，也往往都是出門下館子。 　　很少親自下廚，更別提去什麼菜市漁場了。 　　眼下倒也沒有考慮價格，隻是按著外形大小挑選。 　　畢竟在他的認知裡，體型大一點，獲得的經驗應該也能更多些。 　　攤位的主人是個身形臃腫的中年婦女，留著頭經典樣式的波浪卷短發。 　　雖然因為臉上帶著口罩，看不清具體相貌，但根據眼角兩邊的皺紋推斷，年紀大概在五、六十歲的樣子。 　　並沒有立即回話。 　　她隻是收起手機緩緩起身，從旁邊的桌麵上取下兩個橡膠手套。 　　一邊戴著，一邊漫不經心地轉身看向洛言。 　　“不都寫著標價麼，你自己……” 　　能明顯發現，在看到洛言的一瞬間，攤主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 　　原本顯得有些不耐煩的語氣頓時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溢於言表的熱情。 　　“今天早上剛到的紅石斑，新鮮的很。”攤主手裡拿著撈網在魚缸裡攪動著，似乎想為洛言挑一條品質好些的，“260一斤。” 　　“行，你隨便幫我挑一……” 　　洛言點頭回應，下意識掏出手機想掃碼付款，又忽地停下了動作。 　　不同於自己這個多年老社畜，前身隻是一個剛剛大學畢業的無業遊民。 　　連身上為數不多的存款，都是學校期間在外麵兼職攢下的。 　　今天早上交給尤曼青的那4500塊錢，雖然讓自己在未來幾個月裡不用再擔心房租，但卻也使他的小金庫縮水了一大截。 　　如果不省吃儉用一些，自己怕是得帶著金手指打零工去了。 　　猶豫片刻，見攤主似乎已經找到合適的目標正要把魚撈上，也顧不得臉麵，急忙出聲道： 　　“呃，還是不用了，換這個吧。” 　　洛言伸手指向自己身前標有“鯉魚”字樣的魚缸。 　　8元一斤的價格頗為貼心，體型也絕稱不上小。 　　“這種石斑很好吃的。”攤主似乎沒看出洛言臉上略微尷尬的表情，手裡拎著撈網介紹道，“實在不行給你打個八折，怎麼樣？” 　　“不用，不用。”洛言連連擺手道，“給我拿一條鯉魚就行了。” 　　“好吃，愛吃。” 　　有些意外的，麵對洛言忽然轉變的要求，攤主的熱情像是沒有受到絲毫影響，甚至還主動給他打了九折。 　　哪怕在他覥著臉請求讓自己來殺魚的時候，對方也隻是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隨即便又笑著答應了。 　　“明明看上去很不好對付的樣子，實際卻意外的好說話呢。” 　　洛言心中嘀咕，猜測著自己這19點魅力在這之中起了多少作用。 　　手裡卻是已經拿上了殺魚用的廚刀。 　　用刀身把魚拍暈、翹掉魚鰓、打鱗開肚…… 　　得益於來時在網上查詢的殺魚攻略，洛言麵對案板上掙紮跳動的鯉魚，雖然處理動作有些僵硬，但也算是勉強沒有出現手忙腳亂的窘迫場麵。 　　而與此同時，他也時刻關注著屬性麵板上的經驗一欄，期待有所反應。 　　五分鐘後。 　　在魚攤老板娘的注視下，方才還活蹦亂跳的鯉魚，已經被洛言按部位分解成了一塊塊魚肉。 　　顯然是死得不能再死。 　　隻是—— 　　【經驗：0】 　　“難道是因為鯉魚太小，還不足以提供經驗？” 　　“還是說需要我自己把它從魚缸裡撈出來？” 　　洛言提著裝有魚肉的黑色塑料袋，放慢腳步小心翼翼地走出海鮮市場。 　　如果把目標換成牛、羊之類的大型家畜，是不是就能收獲一些經驗值了？ 　　但按整隻買的話應該挺貴的，或許他還真得去找份零工過度一下。 　　也不知道屠宰場能不能允許自己親自動手。 　　要是按照最壞的情況打算，連從成年大型家畜身上都無法獲取經驗的話…… 　　洛言不由打了個哆嗦。 　　總不能真讓自己上戰場吧？ 　　以現代戰爭的慘烈程度，就算自己擁有屬性麵板，哪怕再升上幾級，挨上一炮也絕對是死的透透的。 　　“果然還是出道去當偶像吧。” 　　洛言苦笑著，心中卻是已經考慮起了鯉魚是清蒸還是紅燒。 　　掂了掂手中裝有魚肉的黑色塑料袋。 　　“感覺燉湯更好吃一些。” 　　而也就在這時，忽地，一道道半透明的扭曲文字在他的視線中如刷屏般快速劃過。 　　注意力下意識集中，目光凝視虛空。 　　【經驗+1】 　　【經驗+1】 　　【經驗+1】 　　【……】 　　“啊？” 　　洛言神色詫異。 　　…… 　　蘇市，影視基地。 　　“怎麼搞得！連個人都看不好！？” 　　“當初要不是王總那邊說話，這個角色怎麼也落不到你們家藝人頭上！” 　　“要是耽擱了拍攝進度，你知道會造成多大損失嗎？” 　　砰—— 　　大門被猛地關上。 　　將另一邊點頭哈腰滿臉陪笑的經紀人隔絕在外。 　　伴隨著幾道嘆息與低聲咒罵，會議室內的空氣逐漸被二手煙所填滿。 　　又過了大概五、六分鐘的樣子，帶著標有“助理”字樣工牌的年輕人，才小心翼翼地抬起腦袋。 　　看了一眼身邊人的眼色，見其臉上怒意似乎有所消減，心中不由稍微安定，緩緩湊近道： 　　“田導，咱們現在怎麼辦？” 　　田巍沒有說話，隻是皺著眉頭吐出口長煙。 　　“醫院那邊有說法了嗎，多久能出院？” 　　有人見氣氛過於壓抑，主動接過話茬問道。 　　“醫生說至少要兩……兩個月。” 　　感受到了其他人直勾勾看向自己的眼神，哪怕和這件意外毫無關係，青年助理仍忍不住縮了縮脖子，連話語聲都隨之變弱了許多。 　　“MD！” 　　田巍狠狠將煙頭碾碎在煙灰缸裡，仿佛這樣就能消解他心中的怒氣。 　　作為《靈薇傳》這部電視劇的導演，他從開拍之初便背負著巨大的壓力。 　　《靈薇傳》是一部“ON檔戲”。 　　邊拍邊播的製作方式雖然可以大幅縮短電視劇的出品時常，且能夠根據觀眾意見與市場反饋靈活改變劇情走向。 　　但對整個劇組，特別是導演的協調能力有著非常高的要求。 　　但凡一個環節出現偏差，其所導致的連鎖反應便容易使得整部劇的質量受到影響。 　　田巍雖然不是什麼拿獎拿到手軟的國際名導，但在電視劇導演這一行也乾了有將近二十年的時間。 　　哪怕偶爾遇到些突發狀況，以他的豐富經驗也完全能把控得住。 　　隻是這部《靈薇傳》卻像是撞了水逆，從劇組創建初期便屢遭不順。 　　臨拍換角、設備故障、天氣欠佳……種種意外仿佛排著隊找上門來。 　　如果不是他緊趕慢趕強撐著拉進度，恐怕早就出放送事故了。 　　而最為關鍵的，決定著一部電視劇成功與否的“收視率”，也隻是勉強追上同期的平均水準。 　　以這部劇的卡司陣容和製作成本而言，不管是自己還是電視臺方麵都不太滿意。 　　好不容易就這麼磕磕絆絆撐到今天，眼看著隻差最後一點進度就能殺青解脫。 　　卻沒想竟然有演員在收工後偷溜出劇組逛夜店，路上還遭遇了車禍。 　　“兩個月？嗬嗬，那時候電視劇都放完了，誰陪他等！？” 　　田巍冷笑道。 　　先不談以他們已經拍攝好的存量，能不能支撐兩個月的時間。 　　單是維持整個劇組空轉所需要的成本，便是一筆極其巨大的開銷。 　　“讓他滾吧。”田巍擺了擺手，“公司那邊讓電視臺出麵交涉，王總的話……到時候我親自和他說。” 　　見作為劇組導演的他做出決定，整個會議室內的氣氛也逐漸緩和了下來。 　　雖還遠沒到到歡聲笑語的程度，找書苑 www.zhaosｈuyuａｎ.com 但也不至於人人挺著張司馬臉。 　　年輕助理見狀也送了口氣，出聲建議道： 　　“田導，那他的兩幕戲……咱們找個群演？” 　　田巍神色猶豫。 　　說到底，受傷演員的戲份並不算多，且都集中在結尾片段，哪怕是臺詞也沒幾句。 　　隻是戲份雖少，卻尤為關鍵。 　　他的那幾場戲，恰是劇情中女主性格發生轉變的重要轉折點，也是突顯這部電視劇主旨的精華之處。 　　之所以願意請那位片酬不菲的受傷演員參演，一方麵是因為對方確實有背景，在自己這邊走了走關係。 　　另一方麵也是出於對演技和知名度上的考慮。 　　要是隨便找個群演來的話，演技不足，整段崩掉也不是不可能。 　　到時候非但沒能體現女主性格轉變的緣由，還容易讓觀眾感到出戲突兀。 　　隻是眼下時間緊張，根本來不及另找人選，他自己也隻想盡早殺青脫離苦海，似乎隻能讓群演來試試了。 　　“你去安排吧。” 　　田巍點頭答應道。 　　“欸，等等。”見助理起身就要出門而去，田巍又遲疑地招了招手，“記得看看有沒有藝校畢業的大學生，外貌條件要找好一些的。” 　　“明白。” 　　看著助理的身影消失在門外，他隨手為自己點上一根香煙，深深地嘬上一口。 　　這才掏出手機。 　　打開通訊錄，指尖對著備注有“王總”字樣的電話號頓了又頓，到最後也沒按下去。 　　反倒是點開了常用的短視頻軟件刷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