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被一些黑暗中的物體盯著的時候,會不自覺的產生巨大的恐懼,被圍起來的時候,也會有同樣的感覺。 車裡沒有陰影中的怪物,也沒有除了男人以外的第三個人,楚子航依然感到莫大的恐懼包圍了自己。 平復一下心境。楚子航發現,這股恐懼的來源是被叩響的車門。 車門上的扣響聲伴隨著刮蹭聲的出現開始變大。車窗倒映出了一些黑影。 要是車停在路邊,還不算特別離譜,有些覺得自己妝花了或者臉上沾上鳥屎的人類,會對著車窗當鏡子用。 問題是,這是在一輛以120公裡每小時行駛的邁巴赫上。 “誰在外麵?”黑影已經清晰的倒影在車窗上,楚子航伸手想把車玻璃降下來,難道是冒著臺風在高速路上行駛,被還沒徹底走光的交警查了? 鋪天蓋地的恐懼瞬間包圍了楚子航。他無意間掃到測速表上的指針。 車玻璃上的黑影越來越多,兩個三個五個,車玻璃被扣響的次數也越來越多。問題是誰能在120公裡每小時行駛的邁巴赫旁邊狂奔,甚至可以伸手敲車玻璃? 黑影們隔著沾著雨水的車窗凝視車裡的楚子航,居高臨下。 “兒子,別開車玻璃,坐回去”男人在前麵大喊。 “可是窗戶外麵的是什麼東西?”楚子航的聲音止不住的顫抖黑影被不知從何而來的慘白燈光倒映在車窗上,他們穿著黑袍,帶著詭異的麵具,這時楚子航也看到了敲擊車玻璃的手,那壓根就不是手,也不是戴著黑手套的手,是一雙一雙長著利爪的爪子!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男人繼續大吼。 “這是哪裡?人類怎麼可能追在邁巴赫旁邊跑?他們是什麼怪物?”楚子航尖叫道。 “加速繼續往前開,我不是讓你甩掉那些黑影,是因為那個傀儡所在的位置,離這裡還有點距離。”副駕駛上的墨緣用精神力在腦海裡向楚天驕吩咐。 “曉得,曉得。”男人回應。 油門到底,邁巴赫車身震動,昂然加速。幾秒鐘內時速達到180公裡,而且還在繼續,因為他們沒能甩掉那些影子。四麵八方都有水銀色的光進來,燈光裡不知多少黑影圍繞著邁巴赫……沉默地站著……就像是一群死神圍繞在垂死者的床邊。他們一同睜眼,金色的瞳孔像是火炬般亮。楚子航痛苦地抱著頭,蜷縮起來。 “他開啟靈視了!” “不用你提醒,我知道!” 大腦深處劇痛,淩亂的青紫色線條像是無數蛇在扭動,仿佛古老石碑上的象形文字,它們活了過來,精靈般舞蹈。種種他在最深的夢魘中都不敢想象的畫麵在眼前閃滅,額間裂開金色瞳孔的年輕人躺在黑石的王座上,胸口插著白骨的長劍;少女們在石刻的祭壇上翻滾,發出痛苦的尖叫,好似分娩的前兆;黑色的翼在夕陽下揚起遮蔽半個天空;銅柱上被縛的女人緩緩展開眼,她的白發飛舞,眼中流下兩行濃腥的血…… 就像是在太古的黑暗裡,看蛇群舞蹈,那些蛇用奇詭的語言向他講述失落的歷史。 “你應該看到了一些特殊的東西,那些東西被稱為靈視。”男人扭頭解釋道“這意味著你的血統覺醒了,額,不過可能這一天來的有些太早了。” “什麼,靈視是什麼東西?剛才我看見的那些東西是怎麼回事?”楚子航剛剛回過神來,他的感覺就好像蘇醒了一般,整個世界在他的感知中都變得無比清晰,視覺聽覺還有嗅覺。感覺就像一隻沒有鼻子的鯊魚,突然獲得了一隻完整的鼻子。 “兒子,歡迎來到……真實的世界”男人用手探到後麵撫摸楚子航的額頭“過會你看到一些特殊的東西都不要和別人說,除非那個人和那些東西一樣特殊。我知道你遲早都會知道這一切,其實現在確實太早了些。” “如果你和那些不特殊的生物說這些東西,他們會把你當做瘋子,不過我相信你應該判斷什麼事物是陽麵的,什麼事物是陰暗麵的。”男人收回手攥緊了方向盤“我在這窩了好幾年了,既然這堆東西掃上門來,那我也能牛逼一把了!” “什麼,真實的世界?”楚子航詫異的看著突然麵色如生鐵的男人。他莫不是嚇傻了,怎麼滿嘴都是胡話?什麼真實的世界和陽麵陰暗麵? 男人伸手從車門裡拔出了漆黑的傘。 現在這個時候拿傘難道是要下車去跟那些影子談談?楚子航愣了一下,忽然看清了,那不是傘,是刀,修長的日本刀,漆黑的鞘,沒有刀鐔。那是柄虔敬的刀,楚子航看過一本叫《日本刀的知識》的書,在日本,刀匠隻會在兩種刀上不加刀鐔,貧窮浪人的佩刀,或者敬神的禦神刀。禦神刀根本不會被用來斬切,刀鐔無用,而這柄刀考究而復古的鯊皮鞘說明它根本就是件工藝品。 男人把手放在刀柄上,流光出鞘,刀刃清澈。 男人不應該是一個專職司機嗎?整天跟著老板跑飯局,殷勤的幫老板開車的廢柴,怎麼可能會秀帶一把貨真價實的長刀?男人此時握著刀,躍躍欲試,猶如即將和對手碰麵的武士一樣。 “禦神刀·村雨,注定會殺死德川家人的妖刀,聽說過沒有?”男人把刀橫架在方向盤上,“原物早就毀了,他們重新用再生金屬鑄造,在祗園神社裡供奉了十年。” 男人猛踩油門,時速再次飆升。275公裡每小時,已經達到了邁巴赫的極限。 男人反手握刀,輕略的長刀直接洞穿呂鑄的車門,洞穿車外將前方撲上來的兩隻黑影撕碎。接著,男人猛打方向盤,同時,對著剎車狠狠剁下去,邁巴赫強行開始漂移。車尾擺動,輪胎發出刺耳的響動,這些響動已經超過了邁巴赫的極限,輪胎上隱隱已經透出了焦糊味濃鬱的血狠狠濺上車窗,那是黑影來不及躲閃,撞擊在村雨的刀刃上,腥臭濃鬱的黑血和黑袍的碎片鋪滿了整個車窗。沒撲灑在車窗上的拉出近幾十米長的血線,瞬間又被雨水沖刷掉。血液已經隱隱從車門的縫裡滲透進來,楚子航已經能聞到上麵腥濃的臭味。 左側的黑影們都以極高的時速撞擊在了刀刃上,來不及發出一聲哀嚎,就被切成兩半。右側的黑影則在邁巴赫與護欄的刮蹭下被強行擊碎,這完全就是一場單純的殺戒。 出裝雙手抱頭驚恐的把臉埋在膝蓋裡,不敢抬頭看惡鬼一樣的男人和窗外那些真正更像惡鬼的黑影們。 “喂,別裝酷了,輪胎快爆了。直直往前開,你知道解決這些嘍羅沒用。”墨緣開始在旁邊嘰嘰咕咕。 “我兒子在這呢,好不容易有一回在兒子麵前表現一下,你就這麼忍心打斷?”男人一腳油門到底,輪胎刮蹭時冒出的膠煙已經透過空氣滲透到了車裡,聞到濃濃的焦糊味邁巴赫咆哮著向前沖去,沒有了剎車的束縛,時速再次在兩秒鐘內飆升到極限,狠狠撞飛一個比其他黑影都要高大的怪物,直直向著正前方沖去。 楚子航戰戰兢兢地從後窗看出去,那些被撞倒的黑影緩緩爬了起來,金色的眼瞳飄忽閃爍,默默地看著他們遠去。 “那些……那些是什麼人?打……打110!”楚子航畏懼地看著男人。 “沒用的,你的手機大概沒有信號。”男人低聲說。 “至於什麼人……解釋起來可就費工夫了。”一會兒,他又說。 “別怕,兒子,一日是老爹,終生是老爹,老爹還是老爹,不是怪物。”男人看了楚子航一眼,立刻理解了兒子眼裡驚恐的表情。 “放心放心,其實你爹我很能的,隻不過露相不真人……” 男人仍然是那個男人。此時,楚子航居然對男人也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恐懼,男人在這種情況下反而顯得更加輕鬆,額頭上沒有任何汗珠眼神蔑視的凝視前方,手肘擺動著單手滑在方向盤上。 手機果然沒信號。楚子航打開收音機,隻有電流雜音。他再打開GPS,同樣搜索不到衛星信號。一切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理解範疇,怎麼會有那麼多奇怪的人在高架路上?這條路上滿是監控探頭,發生了這樣嚴重的事故,卻沒有路警趕來。他們好像進入了一個與世隔絕的空間,這個空間裡隻有高架路、暴風雨、黑影和這輛邁巴赫。 “好了,離那個家夥還有點距離,我可以和你說點正事了。”男人把臉扭過來,這種時候他居然又變回了那種嬉皮笑臉的狀態。在男人看來,無比輕鬆的一幕,在楚子航看來,卻是無比的詭異。 “簡單的說就是你的血統不一樣,和其他人類不一樣,這一點現在可能沒體現出來什麼,但在世界末日的時候就很好用了。這壓根不是什麼丟人的事。” 男人用手撓了撓頭,想想繼續說。 “其實出國也挺不錯的,隻是別去申請一家叫做卡塞爾的學院,那玩意兒裡麵全都是一群瘋子。他們很簡單,就會找到像你爹我這樣血統和其他人不一樣的人,你遺傳了我。” 男人也不管楚子航聽不聽自無自說著自認為重要的胡話。 楚子航再次扭頭向後望去,黑影們的黃金瞳在遠處若隱若現,明顯已經離他們很遠了。車的前方出現一抹耀眼的白光,從白光中建築的形狀可以辨認出那是高架路上的收費站。 “收費站到了嗎?快快點下去吧。”楚子航戰戰兢兢的催促。 “從中間那個地方開過去,那個地方沒欄桿。”墨緣說道“這些光不是收費站的照明燈發出來的,那隻傀儡就在收費站後麵,這些光是他的特效。” “我能看見,不用你提醒”楚天驕瞄了瞄,確實,收費站兩邊的幾個車道都有欄桿攔著。 “過一會注意躲避,他那桿槍的設定是必定命中目標,必定會殺死目標一條命。除非有其他轉移傷害或者抵消一次傷害的技能,幾乎是一個必殺技。和北歐神話中說的一樣。” “這東西不是傀儡嗎?這種bug他也能用?”楚天驕詫異了一下。 “確實不是本體,但奧丁可以用某種辦法讓普通木頭變成和他那桿槍類似的東西,並且這些東西也有和那桿槍一樣的特性。” “天空王座這麼神奇的嗎?”楚天驕嘟囔,馬上又慌張起來“要是他第一個目標是我兒子怎麼辦?他那個傀儡的攻擊設定是優先攻擊距離近的目標還是優先攻擊最弱的目標?” “你不用慌。那東西應該不會立刻發起攻擊,大海與水之王的卵,我不是讓你放在後備箱裡了,你放了嗎?” “老大姐的吩咐怎麼可能會忘?” “他應該是奧丁提前布置在這裡的,天空王座的極限是感知他也知道你手裡有大海與水之王的卵,他應該會先等你把那東西拿給他。趁拿東西的空隙,讓你兒子趕緊開車走。” “哦,這樣呀,那我就放心了。”楚天驕擺動方向盤,把車向中間的通道開去。這裡的男人也已經隱隱看到白光中閃爍的金色烈焰。 楚子航望著收費站的白光,靠近之後,楚子航就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熾亮的白光不冰冷,茫茫大雨中反而讓人覺得很溫暖。靠近他的感覺,就像是在進入家門,家裡溫暖的白熾燈亮著。 但白光又給人一種神聖的感覺,就好像的信徒在教堂的道路上前去朝聖。靠近之後,這種神聖的感覺變得愈加真實,變得更加莊嚴和宏大! 那種感覺是真實存在的!就像信徒前去朝聖,而前方就是一尊神明,楚子航從來不信什麼神,在越過白光之前。 進入或即將進入白光的那一瞬間,楚子航就呆住了,男人卻仍然猛踩油門,直直的把車向前開楚子航想要製止男人,但那種莊嚴和宏大已經變成急於求進,急於求進神的光輝。 黑夜,我們重新出現了,他們在白光中站立,離光源很遠,隻能依稀看到他們的黑袍,他們金色的瞳孔已經變得暗淡無光。 這當然不是黑影們的金色瞳孔褪色了,而是在強光照耀時,弱光會顯得更加暗淡。 很明顯可以感覺到他們在向白光靠近時,白光也在向他們靠近。白光中隱隱傳來了馬嘶聲,但雨天的高架路上,哪來的馬呢? 何況這個聲音和一般的馬斯生不同,如果承認這確實是一匹馬發出來的,那這匹馬應該是何等的龐然大物,他嘶叫的時候甚至可能會摩擦出電火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好的,兒子。有一個嘍羅在前麵等著咱們,不過他可能會傷到你,要是你受傷的話,你媽媽肯定很傷心的,那樣我再次上門求婚就沒指望了。過會聽我指揮,明白了嗎?” 楚子航木訥的點點頭,他的世界觀完全崩塌了,在看到白光的主人之後。他現在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去回答男人的問題了。 雄壯的身影在白光中顫栗,金色烈焰不斷流淌,白光來自金色的烈焰,金色烈焰則來自金色烈焰之中的神明。 沉重的黑金甲胄在他身上披掛,被金色火焰染成絢麗的金黃色。加微上的無限如水晶般明亮,倒映出的光芒如鉆石般光輝,藍色的風氅在他的身後飄蕩,帶著古樸如巖石般的麵具微光在他的麵孔和沒有眼珠的眼眶中流淌,僅有的一隻眼睛突出如太陽般積熱的金色火焰。手中看不出來什麼顏色的長槍弧線分明,如死神的鐮刀一般彎曲而奪目。 它披掛著金屬錯花的沉重甲胄,白色毛皮上流淌著晶石般的輝光,八條雄壯的馬腿就像是輪式起重機用來穩定車身的支架。它用暗金色的馬掌摳著地麵,堅硬的路麵被它翻開一個又一個的傷口。馬臉上戴著麵具,每次雷鳴般地嘶叫之後,麵具上的金屬鼻孔裡就噴出電光的細屑。 楚子航在一本書中讀到過他的故事。阿薩神族的神王。現在他來了,一如傳說中,騎著八足駿馬Sleipnir,提著由世界樹樹枝製成的長槍Gungnir,穿著暗金色的甲胄,披著暗藍色的風氅,獨目! 他本該隻存在於文字和壁畫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