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小記(1)(1 / 1)

站在空氣裡呼出一口白氣,我看到多日無陽光的天空,踏上回家的旅途,學校離家很近,搭兩班公交車就到了。“到哪了?“微信聊天框內我拍了自己搭上十二路車的實拍,我爸就打來電話。他是個虛歲五十歲的男人,手機通常用來跟客戶聯係,卻不怎麼在家庭群回消息。   “我到了霧雨閣。“我看著車窗外的景色,玻璃上蒙上一層白霧,阻擋住小範圍的視線。我對這個地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車會開往城裡,在黑馬橋停下,我再搭車回到原來車沒經過的地方。花費的時間無疑更長,在寒風等半個小時的車無果,我就三選一搭上其中一輛,每輛班車都能到我家,隻不過是快慢的問題,其中八路車更快,可以直接到我要走路過的那一截。我覺得走二十分鐘到前麵的站牌要花費兩塊並不值得,所以幾乎都是走著過去的,我爸問到了這個話題,就說你走這麼遠多累啊,別省著這兩塊錢。   “你那個位置在哪?你確定沒搭錯車嗎?“到學校有兩條路,我爸當過一段時間的司機,卻暈公交車,所以並沒有背過公交車的路線,不知道也正常。我說明會繞路後,我爸一開始不懂,但他是看重結果的人,過程繞個彎子無妨,就說到了再開電動車來接我。回家的電動車上,我戴著沒有擋風鏡的頭盔,看到了一個佝僂著的花白頭發老人,提著麻袋和塑料袋慢步走著,看清才發現是自己的爺爺。   我爸顯然也注意到了,放我在路口,讓我下去走路,這一截離家就非常近了。這麼冷的天氣,爺爺也不知道從哪裡走回來的,即使駝背也極力忍受著不小的寒風。據我對爺爺的認知,他不怎麼出門,要是出門多是去了縣城采購一些必需品。我到家就看到一整個坪堆滿了廢鐵啊,舊摩托車和易拉罐,家裡用來停車的棚子,也放了個舊冰箱。前幾周回家就是看見我爸坐在一把小凳子上,用他早年維持生計的電工技術和修理技術,在前坪裡修修補補,天氣好的時候他經常這樣做。剛接觸這個收廢品的行業時,他是迷茫的。年紀大了,學歷也不高,很多工廠都不要大齡工,高薪的化工廠他也辭掉了,工廠粉塵飛舞,吸入肺部對身體極不好,對於財富,一家子健康才是最重要的,空有錢,人不在了,都是一場空談。   現在想來,這句話對但不完全對,較大的醫療費用是我們生活的預料之外,不在預算之中。加上爺爺四個兒子比鄰而居,鄰裡全是親戚,我爸想著這不是什麼值得誇贊的工作,有一點那種自卑的感覺。慢慢地他發現拘謹就賺不到錢,這個行業就得敢說,敢做,首先是邁出溝通的一步。接觸過很多不同的人後,我爸發覺自己自信不少了,穿著也不是特別在意了,每天維修都要搞得身上一片黑機油,就穿著以前化工廠發的新工裝。   這個轉變也得益於我爸的二哥,二伯和二伯母原先都是農民,獨子也就是我堂哥文哥,文哥娶了媳婦後,媳婦全職在家帶娃,一兒一女,算是成全他家添女苗的願望。兩個孩子雖小,以後的開支也不容小覷。二伯和二伯母為了減輕兒子的負擔,便當上了鎮街道的清潔工,打掃一條街,比較輕鬆自由的工作,工資不多也能夠他倆生活了,就不必多伸手問文哥要錢了。   兄弟夫妻都是清潔工,自己當個收廢品的,也沒怎麼樣吧。就這樣兩家很快適應對方的新職業,二伯母還說要去他家收點東西,我知道那是口上說說,意思為“我知道你現在乾什麼的了“。我還真想回一句“要不我在新公路上扔點垃圾給你撿?“他們做撿垃圾這個事,難免接觸到撿到瓶子的事,易拉罐,小塑料瓶這種都可以當廢品回收,我看到過他家麻袋,滿當一大袋,還有一些不規則的凸起,看到瓶身那一刻,我就旁敲側擊問我爸,“爸你怎麼不收那些瓶瓶罐罐之類的?“我爸說,罐子這些利潤小,要整理還占地方,油費都劃不來,刻意跑一趟沒用,是看在哪家家電多,在家電上賺到一些,才可能打包收瓶子和廢紙。回想起我爸第一次外出收書,滿滿一車,帶著濃烈的黴味和不知名臟汙,讓我一個有點潔癖的瞬間沒了潔癖,收拾完還被加班回家的媽媽誇贊了,有一番成就感。   書堆放在我家的黑門裡,門是小時候玩火熏黑的還是本來木頭就發黑,我就不清楚了。除了有點占地方,其他一切都好。等我爸送去打包站,發現就凈賺幾十塊,兩個人忙活兩小時,還得費力氣。我爸不信邪,第二次是被雨打濕一車,曬了兩天才乾,送過去的時候那老板說有水,無奈就隻留下一批乾的,身心俱疲的我爸,開著車拖著紙皮回家了。好在我媽是他可以傾訴的人,我媽不善交際,說出的話還沒我爸好聽,有時候就乾脆閉著嘴。   暑假我去過我媽的工廠,打過幾天臨時工,有個離異帶倆娃的強勢女人,成為了我們幾個臨時工的小頭目。我媽是計件那組,不接觸一些化工塗料,而我還得用香蕉水去塗齒輪的臟汙,把它洗凈。那個味道很刺鼻子,關鍵第一次我拿牙刷塗,沒戴手套,弄了幾滴到手上,有灼燒感,小頭目就說讓我趕緊去洗手。這個東西弄得我皮膚痛,加上我手上長濕疹又脫皮的,我就提出離職,不想乾這事了。我爸問那這個能不能換掉呢?我說每個人都要塗,自己不塗,小頭目就說這可由不得你。賺錢是不容易,廠裡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擾心。我就戴了兩層手套去塗,塗久了依舊是會滲透,要保證效率,就不是慢吞吞做事了,跟上線上節奏才不會被罵。   我媽倒是看得開,說讓女兒體驗幾天,知道錢來之不易就好了,實在傷身就別做了。後續跟主管提離職,主管說那你就別做這個事情,做別的,打那個釘子也行。後來他主動跟小頭目說不要我乾這個化工活,我還挺感動的,多堅持了幾天。吃飯的時候,我就跟我媽坐一塊,別人問她是不是你女兒,我就笑笑,因為我也不太擅長交際,跟阿姨輩的人要怎麼打交道,我也沒有拿得出手的技能,就埋頭吃飯了。廠裡總是有一大鍋粥,那時候是夏天,我媽說飯菜不太合口味,而那個打菜的女人就站在食堂中央,菜雖然象征性收了兩塊,而且暑假工預充一百作為夥食費,主管等領導也吃這一個食堂,我就沒什麼怨言,我媽可能是吃膩了,作為四年老員工,我幫她收工衣,已經非常舊了,四處都起球。   這款工衣我在臨時工的身上也見過,不過是剛入職半個月的員工,我聽主管七點五十開早會說,工衣八十塊一件,回家就問我媽怎麼一回事。我媽說怎麼可能?二十塊一件,口音問題吧,而且老員工每年會發一兩件新的,不要錢。那就是新員工為了融入集體,掏錢買的吧。我媽說大家巴不得穿自己的衣服,自己是老油條了,沒說要穿就不穿。我就笑,我初高中穿了六年校服,有時候在家也穿校服,你就要我穿自己的衣服。我媽說你確實有點懶了,晚些帶你去選衣服。   我的東西是很少丟掉的,水卡電話卡那些,幾年了還在我房間的書櫃上躺著,就是刷不了了,校褲不慎丟掉一條過,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我就去找生活老師,問她還有沒有校服買,她說有幾條,但是得花錢。我就下樓拿錢,十塊買了兩條校服褲,比起一百一套,跟人拚團還得花掉五十買褲子呢。我美滋滋下樓,把上屆學姐遺留下來的褲子塗上我的名字,把它洗一遍掛在外麵。校褲是藍色的,我這條有點褪色了,呈淡藍色,跟室友的新校褲對比,有點顯舊。   室友看這條褲子,為難地問我:“你褲子找到了?“我說買了一條,我不覺得是什麼羞恥的事情,我花自己的錢,買來需要的物品,和我經常逛折扣區是一個性質,比起有人搭著兩塊的公交,看不起拿紅本免費搭車的老人那種,我沒有看不起用自家兄弟姐妹遺留下來的同校校褲的人。“那她怎麼可以賣?這不是屬於她的東西啊?“我室友為我打抱不平,我對一開始的惡意揣測有點抱歉,仔細思考這件事背後,五塊一條的校褲掛了一墻,六樓是沒有學生住的,生活老師就放些雜物在那裡,我剛好找到她要買褲子,就順勢推給我這個,價格也不像早就預定好的,不論價格高低,還得看受眾人群。如果她免費送給我這條校褲,我會不會欣然接受?我會為了買到折扣品而高興,卻不會因為無償的東西而高興。   如果我再敏感一點,她和我無親無故的,為何贈予我這種缺少的東西?我會不會欠她一個人情,衛生扣分也會心懷愧疚的程度吧?五塊換個割舍離,我覺得沒什麼不好的,這也警示我提防自己的東西少丟,不然得付出代價,哪怕隻有五塊的代價,放在現在,兩個五塊就能搭五次公交了,回兩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