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事情的起因很是簡單,從秋收以來,媽媽都是多乾活。少說話,盡量避免招人眼。不落單,也不去湊熱鬧。乾活的時候是這樣,休息的時候還是這樣,自己累也好,自己怕也罷,自己的難處自己知道,自己解決。從來也不敢和外人說起,於自己沒有關係的事,別說是和人講了,就是想都沒有想過。而別人說什麼,她根本不往心裡去,也不去參合,就怕引起事非,帶來麻煩。要說就這樣的躲讓,也算差不多了,也能有點作用,有點效果了。可是不然,也是事與願違,老天不公。這不,也是和該有事,這天從一早上起來,她就被喊工的人訓了幾句,不為別,這些天她由於體力上的透支,再加上心裡頭的擔憂,身體就特別的困乏。喊工的人在窗子下麵叫了三,二聲,她也沒有醒,也沒有回應人家。咱們這裡農村的房子,不像現在,都有很高的院墻,還都安上鋼筋的鐵大門。那時多半都沒有高墻大院,沒有大門,就是有門的,也都是用柳樹條別的,隻是為了擋個雞鴨等家禽的,又沒有鎖,過往的人,隨手推開再隨手給帶上。各家各戶養狗的不多,有狗的人家都把狗拴在房後,生怕咬著人。我們家當時到是有個小院墻,抬腿就能跨過去,又沒有大門。所以喊工的人直接就走到了窗戶下麵,招呼媽媽出工,每天隻要喊一聲,她就馬上回應,喊工的人聽你答應了,他們的任務就完成了,去與不去,遲到與否,就不是他的事了。而革命群眾,他要一遍一遍地去叫,實在叫不動的,就隻好勞駕隊長,他去解決了。而今天叫工的人走到窗戶下,叫了有二,三聲,媽媽也沒有應聲,他的心裡就來氣了,隨後一邊用手敲窗戶,一邊不耐煩地說,都睡死過去了,怎麼就一點動靜都沒有,你還挺有功勞的是嗎,擺什麼臭架子,又不是有漢子摟著起不來,怎麼就睡不夠呢。這麼大聲的叫你,也不回應一聲,是怕別人知道,還是不拿我當一回事呢,要是你看我不行,說一聲,我還正不願意扒活寡婦的窗戶呢,還當你有什麼的好味道,有什麼好事,我還見不上呢,他就這麼雜七夾八的,沒有一句好聽的亂說一通。而媽媽在叫工的人一敲窗戶,馬上就驚醒了,立刻翻身坐起來,也顧不得穿衣裳,顧不得點燈,立刻應了一聲,說我聽見了,這就起來,馬上就出工。對不住,我今天晚上睡的太沉了,沒有聽見你的喊聲,讓你多喊了幾聲,耽誤你的工夫了,請你包涵一回,以後再也不會讓多喊了。一邊說,一邊趕緊摸黑穿衣裳起來。這時候聽到喊工的人說了一大堆七三八四的話,不由的就呆住了,坐在炕上,又不能應聲,又不能還嘴,隻有吃這啞巴虧,讓人家數落。心裡頭這個不是滋味呀這要是在從前,就是能和自己鬧著玩的人,也不會說這麼難聽的話,真是墻倒眾人推,破鼓亂人捶呀。這要是換了其他的革命群眾,喊工的人說出這種話來,非炸鍋不可,最次的,他也得挨一頓臭罵,連帶著給人家賠禮道歉,說對起,下回可不敢了,您大人有大量饒怒我吧,不然的話人家是會和他沒完的,甚至會鬧的不出工,到隊上和他說理去。會讓他吃不了兜著走。可是誰讓咱們現在是這種的身份,又是在大忙的季節,又有工作組在這裡,象這種事,對革命的群眾還不算什麼,對自己這一類人,那要是讓工作組的知道了,說你個有敵觸情緒,消極對抗,隨便給你安個罪,還不得小題大做,這不正好是他們教育群眾,鼓動群眾的大好時機,你給人家創造的好條件。那樣你可就慘了,是沒事找罪受,是無事生非呀。沒有事的時候,工作隊的人還想找點事,好為他們所利用,要有事,你自己送上門來,他們還樂不得地把你揪出來,顯出他們的工作有成績。一想到這些,媽媽的心裡就打哆嗦,打冷顫。叫人損上幾句,訓一回,總比讓工作隊的人知道的強,要是叫他們抓住了毛病,那才叫有業遭呢,不死也得扒你一層皮。媽媽她想了想,說幾句就說幾句吧,也別太計較,別往心裡頭去了,就當是一早上起來聽驢叫喚了,也就算了,誰讓是自己睡過頭了呢。這樣總比工作隊的人知道的好,不就是沒有好話嗎,就當是念喜歌的,或者是個不會說人話的,咱們不吱聲,也就過去了。事雖然是這麼回事,媽媽她也是真的一聲也有沒回,可是在她的心裡,到底還是不好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轉,強是忍了幾忍,把淚水又憋了回去。算了吧,平時挨訓的時候也多了,還有在人前的時候呢,比這個不更不是個滋味,這也沒有著麵,好歹還隔著一層窗戶紙,就當做沒聽見,也犯不著和小人一般見識,不過也還得注意,一大早的,就挨了一頓狗屁呲,也不是什麼好事。媽媽心想,今天可要特別的小心,別出亂子,可別讓人抓了什麼把柄,讓人給整治了。哪就得不償失,就冤柱了。這樣想了一下,等聽到喊工的走遠了,到底還是挨了一聲,隨後趕緊起來上工去了。 今天上午女工們還是擗包米,每個人兩條壟,將玉米從站著的玉米桿上掰下來,放到隨身拿的筐裡,裝滿筐後在放到中間那個人堆的堆上,三個人一組,其他的人隨後。農村的活,都有巧門,有受累的,有不受累的,這就不光是看你乾活靈透還是笨,那要看你是不是一個咬尖的人,或者是不是個受氣的人,才能夠決定你受不受累。這個說是怎麼講呢,象這種擗包米的活,領頭人在前麵,不用將挎滿筐的玉米向別處送,少走路,就省力,挨著他的人,隻跨兩條壟的路,也省不少力,而後邊的人,是要跨四條壟,來回都得多走路,這就比前麵的兩個人費時間,多費力氣,一天下來,要比人家多受不少的累。這還得是說領頭的人不使壞,她要是使壞,挑個大筐,將每堆的玉米堆都拉長點距離,最後邊的人就更受累了,挎著重筐,也得跟著多走幾米的路。這還不算,領頭的人要是隻顧自己急著擗包米,不去就合最後邊的人,那她就多挨老鼻子累也跟不上趟。這種受累的活,不用說,自然是跑不了,也落不下媽媽了。而今天媽媽她特別的賣力,不多言,也不多語。可是快嘴二嬸在那邊,那是一邊乾活,一邊說閑嗑。東家長,西家短的,誰家的老母豬一窩下了幾個崽了,誰家的老母雞又抱窩了,說個沒完,笑個沒夠。其實,這也給勞動帶來了輕鬆,讓勞動變得愉快。而媽媽在一邊隻管乾活,一點也不敢跟著人家搭言,她知道早上就倒黴,生怕自己一時的多嘴,帶來晦氣。別人說,別人笑,她隻當是沒聽見,二嬸有時也對媽媽說,看她也不附和,也就不和媽媽搭話,轉過身去和別人說笑去了。 初秋的天氣,早晚涼,晌午熱,今天正好是個小陽春,溫暖的天空,一絲兒涼風也沒有,而在玉米地裡,由於不透風,更是悶熱。而她們的勞動,又是緊張的,有強度的。可是不管你是多受累的,還是少受累的,都出汗。更多的時候,是熱汗沾衣,汗流浹背或者是汗流滿麵。而在勞動最緊張的時候,是顧不上,也顧不了那麼多,任由汗水自流,不然就讓它在臉上自由地滾動滴淌。有的時候,汗水在眼前麵晃動影響視線,就順手用袖頭抿一把,不管是擦凈還是沒擦凈,還得接著乾活。等再影響了,再擦。這種的燥熱和出汗,並不耽誤勞動,身體上也不會感到難受,反而會因為勞動的緊張,似乎連勞累都感覺不到了。隻有到了休息的時候,才會曉得疲勞,會感到地頭比地裡麵涼快。媽媽今天乾活又特別起勁,她雖然是在最後邊擗包米,比人家多走不少的路,比人家勞累,可是她始終也沒有落後,所以她今天的汗也流的特別多,兩個袖子都擦濕了,用手都能擰出水來。由於勞動的時候精神特別集中,旁邊又有二嬸她們一邊乾活,一邊再說笑,她的心情也輕鬆了許多,沒有先前那麼緊張和擔憂了。不過,她還是非常的警惕,一點也不敢大意,不想惹事上身,就自顧自地乾活。她感到這樣最好了,又不寂寞,又沒有壓刀,不象是在人們的麵前,說又不敢說,笑不敢去笑,就連隨聲附和都不能,生怕出什麼毛病,隻有低著頭,用兩隻耳朵來辯別人家的反應,時刻都在小心。而在這時,她可以抬起臉來乾活,也可從看看天,望望地,掃一眼白雲,欣賞一下大自然造就的美好秋色。這個時候的她,才能感覺到做人的樂趣,自然界的偉大。她一邊乾活,一邊地回味,還得小心著玉米葉子刮傷了皮膚,乾活的人,破個皮,割個口子,到是不算什麼,就是在出汗的時候,會感覺到蟄的慌,用不上三天兩早上的就會好了。在中間休息的時候,人們由於勞累,又都出過通身的熱汗,坐在玉米地的外麵,會感覺到又舒服又涼快。大家聚在一起,有說有鬧的,似乎剛才的勞累和悶熱,都讓外麵的涼風給吹跑了。那個時候的農村人,文化都不怎麼高,也沒有什麼想頭,又沒有什麼抱負,吃飽了肚子,能過上安穩的日子,就開心了。而這種勞動對於她們,是天經地義的事,就是苦點累點,都不是個事,那都沒有關係。至於乾部們說什麼,工作組怎麼講,那是他們帶頭人的事,乾活的人,隻管聽著,他們說是什麼,那就是什麼,活還得群眾去乾,每天如此。所以她們才不去管那些閉事,她們隻是在勞動過後,自己找點樂子,來排解她們單調乏味的生活。休息的時候,還有一樣事情,是農村人都願意做的,她們把玉米稈子根上的這頭割下一尺多長,一邊休息,一邊嚼。嚼玉米稈子可不是沒事做,也不是為了鍛煉牙口,而是玉米稈子水分裡麵含有糖汁,雖然說沒有甘蔗甜,可也是很甜的,這也算是一種生活中的調計吧。這種東西在當時,不光是大人,最愛嚼的頂數孩子,我記得我那時,一到了秋天,每天都盼望媽媽回家,給我夾回一大捆玉米稈子,十根八根的都知足,也不管大人一天的勞動累不累,大老遠的往回拿。我是眼巴巴地等在自己家的大門口,而有的孩子為了早點嚼到它,可是要跑到村口去等,有的還會去出村很遠的地方去等。有了它,就不顧別的了,白天嚼,晚上嚼,還有的小學生,就連上學都不忘了帶著它。嚼到最後,有的孩子把嘴拉破了,把牙床子嚼仲了,把腮幫子磨破了,以至於到後來,吃飯都不能嚼東西。嚼這種東西,有一個最大的特點,不論是大人還是孩子,都是一邊嚼一邊噝了,將水分和糖汁啯出來,把嚼不碎的稈子瓤吐掉。而那種聲音,是那樣的香,那麼的甜,不但是嚼的人,聽的人都跟著流哈喇子,都在心裡舒服。說句沒臉的話,就是我現在一想到那種聲音,都扳不住要流口水了,可見那種生活,還滿是值得留戀回味的。 媽媽當時除了休息和享受清涼的空氣以外,也和別人一樣,坐在一邊嚼包米稈子,一邊嚼,還一邊噝了。看到別人在打鬧,聽著人家肆意的調笑,即看熱鬧,又落得清閑,這麼的休息了一會,不知道是誰放了一串響屁,這就引起了一陣的笑罵聲,指責聲,大家都亂成了一團,有的笑出了眼淚,有的臉紅脖子粗的與人家爭辯。大家正忙亂的時候,媽媽她也停止了嚼包米稈子,把一隻手拿著的包米稈子,停在了往嘴裡送的半道上,扭過臉去,看著大家笑罵表演。 看了一會,覺得挺有趣的。不就是放個屁嗎,也值得讓她們鬧個沒完,這些勞動的人,一天也沒有什麼可樂的事,也沒有什麼新鮮的事。除了老婆孩子,吃飯睡覺,男人女人這些事,每天念叨幾遍,也沒有什麼能讓她們開心的事。偶爾的出了個特別的事,就能讓她們興奮上很長的一段時間,多咱想起來,都能說笑一回,而且是不厭煩。今天這個事,都是一些好鬧的人,年歲大一些的,互相的指責,互相的調笑。而新結婚的小媳婦,年青的大姑娘是不參加的。她們都還臉皮子薄,弄不好是會翻臉的。由其是新媳婦,在大伯子跟前,要是出了這種事,會臊的抬不起頭來,不是有一句話叫新媳婦放屁零揪嗎,說的就是她們的臉小,不好意思,抺不開。在沒有人的時候,和她們開出這樣的玩笑,都會讓她們抹不開麵子,不好意思半天。這時候她們一般也不會翻臉。要是在人多的時候,那是千萬不可以的,這一點是有分寸,有區別的。而那些生過了孩子以後的婦女,那就沒擋了,她們自己什麼樣的玩笑都開,什麼牙摻的話都敢說,你不用想和她們開玩笑,她們沒事還想和你尋開心呢。你要是想開她們的玩笑,最好是在她們落單的時候,能鬧個平手就算是你的本事,要是她們有兩個人以上,還不把你吃了才怪呢。媽媽這個時候的心,在大家的玩笑這邊,沒留心嚼包米稈子的事,停在半道拿著包米稈子的手,下意思的,機械地將包米稈子送到嘴邊,漫不經心地咬了口,就覺得舌頭尖被墊在包米稈子的瓤上,咬了一下,馬上就打了個激靈,回過神來,就感到舌頭尖麻酥的痛,同時嘴裡的甜味也變了,混有鹹滋滋的味道,她隨口把包米稈子的瓤,連同汁兒一同吐到地上,拿眼一看,裡麵還混有不少的血。就知道是將舌頭尖給咬破了,心想這個倒黴勁,挺大的個人,嚼口包米稈子還把舌頭尖給咬破了,真沒用。再想一想,覺得也是該著,早上就挨了頓吡,一個上午都是提心跳膽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回好了,一個不小心,把舌頭尖給咬破了,可能今天的災禍就麼的給錯過去了。這麼一想,反而是心情舒暢了許多,連舌頭的疼痛都不覺得了。並且還感到流進嘴裡的血,鹹滋滋的,味道很好。不過不能吃,有吃雞血的,有吃豬血的,還沒有聽過吃人血的,所以她就把流到嘴裡頭的血,含了一會,再吐到地上,隨後吮了點吐沫,漱一漱流血的舌頭尖,又吐到了地上。 看看還有不少的血,就趕緊將舌頭尖頂到牙床子上,過會吐一口,這樣慢慢地就感到口裡頭的鹹味沒有了,知道血止住了,再把口裡的血吐凈,用舌尖在牙齒上來回地擋幾下,感到咬的口子不大,不會影響到吃東西,隻是口裡頭有唾液,舌頭尖咬破的地方還是有些蟄的慌。這樣地一折騰,也就沒有心情再嚼包米稈了,隨手就把它扔了。回過頭來接著看那邊的熱鬧,這會兒打鬧的人就把話題扯遠了,誰放屁的事也就沒有人說,沒有人問了。變成了互相攻擊,互相的找樂子,鬧的最歡的,是那些中年女,她們精力旺盛,又都生過幾個孩子,經的多,見的廣,臉皮又厚,說話又是不管不顧的,任意地胡說。隻要是能取樂的,能開心的就行,不管是什麼話,牙摻不,到了她們的嘴裡,什麼樣的話都能說得出口,都能說的出來,也不管還有年青的婦女,年青的姑娘們在跟前。逮著什麼就說什麼,氣的姑娘們一邊罵她們不要臉,一邊無奈地躲到一旁去了。她們見姑娘們都離開了,得意地說,別正經了,等你們結了婚,讓漢一摟,還不見得能趕上我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