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芝,建隆元年生人,受上命於此,獻紫水,卒於大中祥符六年。” 非常簡短。我知道“紫水”在古文裡的意思,是指血液,大意是說這個人叫楊芝,受皇帝的命令到這裡放血,大中祥符六年的時候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失血過多死在了這裡,還是死在了外麵被葬在這裡。 從建隆元年到大中祥符六年不過五十年,我不研究歷史,不知道五十歲的年齡在宋朝算不算高壽,如果不算高壽的話,那這人多半是因為失血過多死了的。羅紀毅看完之後將屍體又恭恭敬敬地放了回去,還作了個揖,他說死者為大,多有打擾,還望海涵。 手電筒往裡照去,裡麵的完整屍體逐漸變多,不知道有多少。 這裡從宋朝開始可能就沒人來過,我們極有可能是第一批到這裡的人,與一千年前的古人對話。 繼續往前走,前麵的空間逐漸變大,直到變成兩個籃球場的大小,這個洞到了盡頭。盡頭正對著我們進來的通道的位置,樹立著一塊巨大的石碑,石碑下是一隻雕刻的極為細致的贔屭,非常壯觀。 我逐漸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之前我爸留給我的字條上明確寫了這裡的用途,楊氏將這裡作為一個燒製陶俑的作坊,這期間死在這裡的人,或者像楊芝那樣被帶到這裡放血的人,都葬在這裡。這個石碑的作用就是記住那些人。 石碑因為遮蔽在洞中,不曾受流水侵蝕和風吹日曬,因此保存的非常完整,上麵的碑文清晰可見。其實碑文就是一個個名字,無一例外的是石碑上的名字都姓楊。看來皖籍楊氏為這些陶俑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我不知道為什麼要把楊芝帶到這裡放血,這肯定是整個秘密中及其重要的一環,不管在中國的什麼時代,都不會拿人命開玩笑。 我突然想起了我爸留給我的紙條裡寫的東西,其中提到方家是使這些陶俑復活的關鍵一環,我猜想,有沒有可能楊家人的血液也是這其中的關鍵步驟?比如說,陶俑燒製好之後往上麵淋上血液,它就會像活人一樣動起來,變成能作戰的士兵? 我把我的猜想告訴羅紀毅和四叔,他們做出一副思考的樣子,我又說:“其實要驗證這個猜想非常簡單,我們直接找一個陶俑放血給它,看它能不能站起來蹦躂。”四叔說這個辦法行不通,理由是我們壓根兒不知道血液是不是關鍵所在,就算它是關鍵,整活一個陶俑不知道要用多少血,萬一血流乾了它還是個死物,也不能證明猜想是錯的,萬一是血還不夠呢? 我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四叔,掂量了一下我們倆能流多少血,覺得四叔說的有道理,要是因為這麼一個愚蠢的猜想交代在這兒了,那未免也太不值當了。 我開始研究起石碑來,我平時對這些古物頗有了解,主要是因為感興趣,閱讀過這方麵的書籍。石碑是典型的宋代風格,但贔屭卻有一些明朝的手筆,按理來說這兩個時代相隔數百年,應該不會有這種雷同。我掏出筆記本,將這個石碑的大致形狀描繪下來,在旁邊寫上:兩種時代風格,不合常理。然後我開始在碑文上找楊芝的名字,碑文很清晰,所以很好找,楊芝兩個字靠在很前的位置。 我不知道這個名字順序是怎麼排的,但我隱隱感覺,越靠近石碑的屍體的名字,排在越前。 我數了數洞壁上在楊芝之前的壁龕,有二十七個,而石碑上楊芝之前的名字,也有二十七個,對應上了。這說明我的猜想是正確的。接著,我又到石碑的反麵,那裡也刻著字,但之前我們都沒有注意到。 碑文是文言文,翻譯之後的大概意思是這裡的所有人都是皖籍楊氏一脈,為了抵禦北方少數民族入侵來到這裡,致力於輝煌的陶俑製造事業,然後犧牲自己,保家衛國。 白話文的震撼力遠不及原文,看完整篇碑文,我腦海裡隻有兩個字:英雄。 能夠為大家犧牲小我的人都是英雄,更何況這裡的所有人都是有親緣關係的一家人,身上流著相同的血,為了保家衛國的信念,所有人不計個人得失,甚至失去生命,麵臨著全族絕後的風險,隻為了讓這些陶俑能有能力捍衛疆土,實在是了不起。 羅紀毅的文化程度翻譯這些碑文有困難,我就講給他聽,他聽完也大受震撼。 回顧宋朝的歷史,好像隻能用偏安一隅去形容,即使那個時代很富庶,但遮蓋不了它南逃的事實。但有這麼一支姓氏,用這種詭秘的辦法,死守在皖北大地上。按照當時的宋軍戰鬥力,死守肯定是不現實的,我不知道這些陶俑到底是怎麼作戰的,也不知道這種辦法是不是可靠,但確實有人這樣做了,史書上沒有記載,我覺得可能是這種辦法太過匪夷所思。 有句話叫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這些人的死究竟換來了多少年的太平已無處可考,雖然沒能名留史冊,但這塊石碑記住了他們。 接下來該思考我們的問題了,羅紀毅認為這些人是被安葬在這裡的,意思很明確,就是有人帶著屍體來到這安葬,那麼就肯定有出去的路,除非這些人在死之前就已經感覺到自己不行了,自己爬到石窟壁龕裡等死,又或者他們活著的時候盤腿坐進去,直接在裡麵就放血放到死。 後兩者一是不確定性太大了,萬一有人還沒進洞就死了呢?那屍體豈不是暴露在外麵?二是太過殘忍,都給人放血了,是不是要找一個舒服點的姿勢,稍微人性化一點? 趁著我瞎想的功夫,羅紀毅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挪步到洞的邊緣,打著手電照著洞壁,不知道在看些什麼。我喊了他兩聲,他回頭告訴我說,這墻上好像有壁畫,我湊過去,果然有一些圖案。 圖案大部分缺失,不知道什麼原因,隻剩下了一些斑駁的色塊,能依稀看出來這裡曾經有一幅壁畫。我研究了半天,什麼都沒看出來,四叔也湊過來看,他對這些東西比較有研究。 他邊看邊對我們說:“這確實是一個集體墓葬,壁畫上畫著入葬的場景,但缺失的太多了,看不出整個流程。”那說明羅紀毅的猜想是對的,隻要找到送葬隊伍的出入口,就可以從這出去了。 還有一點,送葬的人可以沿著我們下來的路到這裡,但是要出去不可能原路返回,水的阻力不是人力能夠抗衡的,因此他更加篤定這個洞裡有出去的出口。 既然有了理論依據,接下來就要付諸實踐了。我們分散開來,在四周找出口。 其實這裡的洞壁上有很多裂縫,但其寬度不足以人通過,我能想象,那些縫隙就像血管一樣在地底蔓延,不知道哪一條會通往地底的深淵。羅紀毅打著手電筒往縫隙裡照來照去,突然對著我們喊道:“這裡有東西!” 那是一個現代物品,是一支熒光棒,但已經滅了,隻能是我爸或者我小姑留下來的。 那個縫隙大概十五厘米寬,人鉆不進去,但好消息是縫隙周圍的石壁很薄,羅紀毅顯然比我更早發現了這個問題,直接從地上搬起一塊石頭,就朝著洞壁上砸去。 我們如法炮製,開始使用蠻力拓寬縫隙。 不一會兒在原來的縫隙上砸出一個大洞,離縫隙越遠的地方洞壁越厚,再也砸不動了,羅紀毅說差不多了,扔掉石頭往裡鉆去。 他進去撿起熒光棒,確認是被使用過的,而且前麵不遠處還有。 這種熒光棒裡有兩種化學物質,掰碎玻璃管後搖晃讓兩種物質混合在一起就會發光,一般能持續48小時,如果這是我爸他們留下的,那最起碼是兩天前的事情了。 地上的熒光棒大概二十米就會有一個,我們跟著熒光棒往前走,大概走了半個小時,這條縫隙裡再次出現人工修鑿的痕跡。 腳下本來是從兩邊塌下來的亂石塊,可是這會兒竟然出現了向下延伸的臺階,臺階修鑿的十分簡陋,但能看出來絕不是自然形成。 臺階上依然有熒光棒。 我們幾乎是無腦跟著往下走,臺階坡度並不大,但看不到盡頭,一直走了一個多小時,我聽到臺階下麵的黑暗裡仿佛有人在說話。 我把手電調整為聚光模式,朝下照去,竟發現下麵霧氣蔓延,看不到底。 但是下麵傳來聲音,因為縫隙很窄,聲音散播不出去,所以我聽的很真切。 下麵有人在大喊:“方老板,是你嗎?” 我回應:“你是誰?” 下麵說:“方老板的人。” 找對地方了,我心說。 我加快腳步向下走去,幾分鐘之後,我們走完了臺階,下麵依然是個洞,但能聽到水聲。 洞裡坐著很多人,有小姑的人,也有我爸的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惟獨不見他們的老板。 我大概數了一下,有七個人。 我問一個夥計:“我爸怎麼不見?”他說:“進縫隙之後和老板走散了。” 幾個夥計你一言我一語跟我講述了到沱湖之後的遭遇,我聽了半天,終於理出了大概的經過。 我爸是最先下來的,在路上有個夥計出了意外,但退出去已經不可能了,就把那個夥計的屍體放在了石壁的縫隙裡,用沒燒完的柴火蓋住,剩餘的人繼續往下走。 然後他們找到了我們下來的地方,就是“英雄塚”,我爸帶著頭探路,鉆進了縫隙裡,然後留下熒光棒指路,他對夥計們說一定會帶他們出去。 但是我爸下來之後就不見了,那些夥計在外麵等著,竟然發現我爸下來的那個縫隙在“愈合”,就像有生命一樣,如同山體的傷口在慢慢愈合,他們發現新長出來的石壁很脆很薄,就砸開了縫隙也鉆了下來,之後到了這個地方。 這個地方非常奇怪,能聽到水聲,卻看不到地下河,他們在這呆了三天左右,沒找到我爸,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至於小姑的夥計,他們是從另一個通道進來的,我小姑的計劃是從外麵找一個通道進入地下水係統,通過GPS定位和我爸匯合,之後一起出去,他們說的時候手指向另一邊,我才發現那邊也有一個小洞口,很矮很小,那個夥計說他是替我小姑探路的,最後到了這裡。 他說他能和小姑取得聯係,已經將這裡的情況告訴了她,她在外麵聯係救援,他們在這裡等我爸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