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所以的王老爺子有點詫異,但聽我這麼一說,便用祈求的目光看著沈師傅,一時間大家都望著他,等著他的答復。沈師傅苦笑一聲,似乎做了決定般,將手中煙頭甩在地上,用鞋底犟滅,抬起頭看了看大家,慢慢開始述說他的故事。 三十年前一個冬天的傍晚,沈師傅從他娘舅家喝完酒回家,兩村雖然相鄰,但是中間隔著半座山,那個時候沒有大路可走,隻有一條鄉民們常年踩出來的小道,要出行翻山越嶺是免不了的,而且山裡什麼都有,據說有人還見過老虎和熊的蹤跡。鄉裡過年比較熱鬧,一般進了臘月就開始相互走鄉串戶,俗稱“拜早年”,當天是臘月二十四,沒幾天就年三十了,沈師傅他舅母知道他還要回去,趕夜路怕不太安全,便早早的張羅了晚飯,用現在的話來說更像下午茶時間,兩人都有些貪杯,一來二去的還是晚了,酒席散畢,沈師傅帶著醉意,提著一塊臘肉就往回趕。當最後一絲夕陽被吞噬乾凈,冬日的黑夜像傾倒的墨水,瞬間包裹了這片大地。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山路上就他一人摸著黑在走著,也得虧他膽子大,路也熟,趁著酒勁,約莫一個小時後就到了家,將手中的臘肉往桌上一丟,怪事來了,本來一塊上好的臘肉隻剩下一層皮。這就有些莫名其妙了,沈師傅的第一反應是有人在戲弄他,但是思來想去也沒有頭緒,他年輕的時候有點混江湖的味道,但不是村子裡上不了臺麵的潑皮無賴二流子那種,他為人膽大心細有義氣,身手也不錯,打獵是把好手,曾經為了打野豬帶著人追了三天三夜,翻了幾個山頭。平常雖沉默寡言,卻愛鼓搗一些樂器,還組織了樂隊搞搞演出,誰家有個紅白喜事,也會被邀參加,所以人緣很好。他媳婦對此事的看法是碰到什麼不乾凈的東西了,農村走山路常有的傳說就是手裡拿著物件走著走著就突然像被什麼扯住一樣,不是完全走不動道,而是感覺有東西在拉拽,回頭一看又什麼都沒有,尤其是晚上多有發生。沈師傅不信邪,非要弄個明白,看看到底是什麼在作怪,便連著三天大晚上的故意拎著臘肉上山轉悠,結果都是一樣,每次到家就發現隻剩一塊皮,而且他在過程中還特意留心觀察,手中的臘肉始終完好無缺,既感覺不到重量的變化也沒有他媳婦所說的那種拉扯感,隻是一到家情況就不一樣了。那個時候物資並不豐富,缺衣少食是常有的事,肉更是很金貴的東西,也就是沈師傅心靈手巧,在當地小日子過得還算富裕,但也架不住三天損失三坨大臘肉的折騰,把他媳婦給心疼得,免不了要囉嗦他幾句,說什麼也不肯再讓他繼續了,他也心煩鬱悶,大過年的這叫什麼事,為了不受媳婦的白眼同時維持家庭的和睦,沈師傅披了件外衣出門透氣去了。 深更半夜的,家家戶戶都早早休息了,村道上沒有一個人,天上飄起了雪花,沈師傅不知不覺的就走到村口,這裡有棟荒廢很久的老屋,他站在老屋邊上的村路上抽煙,心裡還在想著最近幾天發生的怪事。沒多久就看見一個穿著白衣長衫的‘人’突兀的在不遠處出現,隨後慢慢飄進了老屋邊上的旱廁,沈師傅第一反應不是害怕,而是好奇,便走過去查看,踢開門卻什麼都沒有,正欲轉身離開,發現脖子以下竟不能動彈,手腳不聽指揮,不久膝蓋不由自主的彎曲,改站為跪,頭上仿佛有千斤巨石般壓著他抬不起頭來,最後以跪拜之姿,一步一步往糞坑裡爬,在他低頭前那一瞬間,再一次看見那白衣人就懸在他麵前的空中對著他冷笑不已。 沈師傅用盡渾身氣力做抵抗,發現沒有用,眼看著自己的腦袋不受控製的往坑裡抻,冷汗直冒,用他的原話說就是:“我不怕死,就是想起死的時候還泡得糞坑裡,太慪人了。”就在沈師傅的嘴巴即將觸到坑眼之際,那股無形的壓力驟然而止,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手腳也可以自由活動了,他迅速爬起來,飛似的逃了出去。上了村道就見一個老頭站在路中間,老頭很瘦小,佝僂著身子,大概一米五幾的個頭,背著手正望著他微笑。沈師傅剛剛屎裡逃生,驚魂未定,回頭又遇見這麼個主擋在他回家的路上,一時僵持在原地,警惕的與對方保持著距離。 據沈師傅回憶當時他們之間的對話是這樣子的: “小夥子,你不要怕,本仙受了你的供奉,自然是不會傷害你的。”老頭開口說道。 “供奉?仙?!...您是...臘肉?”幾天下來一係列匪夷所思的經歷讓沈師傅也有點神經錯亂,語無倫次了。 老頭像看傻子一樣看著沈師傅,翻著白眼不耐煩的回道:“本大仙之前享用了你的臘肉,覺得你人還不錯,剛才見你有難,特意現身救你一命,懂了否?” 經過一番對話交流,沈師傅知道了很多以前不曾聽過的奇聞軼事,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一人一“仙”混得比較熟了,大仙便常依附在沈師傅身上,開始替人看風水,看相算命,也幫人處理一些比較詭異的麻煩,看風水的方法與其他地仙風水師不同,不需要選時辰配五行合四象,陰宅陽宅一選一個準,效率很快。最初的時候還有主人家不放心,私下再請其他風水師,得出的結果也是被同業高度認可,加上他酬勞要的很低,一來二去的漸漸成為了遠近最有名的師公子,連縣城都知道有他這號人物的存在。沈師傅也投桃報李,將大仙常年好生供奉在家,既保家宅平安,又可以帶來長期的收入,而那大仙隻有一個要求,就是不能把他倆之間的事情透露給任何人知道,包括沈師傅的媳婦也不行。 沈師傅口中所說的大仙應該是胡黃白柳灰中的黃,民間尊稱“黃二太爺”的黃鼠狼無疑了,我們剛到的時候化成一溜黃煙遁走的便是此物,幾十年下來除了有些貪戀口舌之欲,也算是安分守己,甚至算得上仁義了,而且明知鬥不過那侵害小堂妹的妖物,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卻還一直硬著頭皮守在附近,直到我們出現才抽身離開,它估計是怕我們不分青紅皂白的將它一並打擊了才及時遁走,它有這種想法也是情有可原的。 沈師傅說那妖物自稱姓柳,是蛇妖,這些都是已經知道的,而不知道的是在我們到來之前,他與那蛇妖有過短暫的對話,實則是黃仙和柳仙之間的一次溝通,沈師傅一直猶豫不說的原因就是不想牽扯出自己和黃大仙的事情。 如果把黃仙與沈師傅之間看作一種交易,那也是平等互惠,雙方都沒有損失,且還是建立在幾十年情誼上的一種惺惺相惜。而王老太公與那蛇妖的故事估計就沒有那麼美好了,既沒有沈師傅他們那種人妖間的基情,更沒有《白蛇傳》中人與妖間的淒美愛情,他們一個是無度索取,一個是被逼的無奈奉獻、訴苦無門,可以說完全是一部《農夫與蛇》的故事現實版,這還是沈師傅通過黃仙和那蛇妖的對話中透漏出的一點信息推測的,若是要受害者農夫王老太公來現身申訴,那估計更是人神共憤,恨不得將那妖物千刀萬剮方才解恨,至於王老太公是怎麼惹來這種災星的,暫時都還無從知曉。 該了解的事情已經打聽得差不多了,外麵還有很多客人,還有一些事情需要王老爺子定奪,他離開的時候有些黯然,一隻腳跨出門又收回來望著大家,一副心事重重不太踏實的樣子,王事業看在眼裡,認真的對他說道:“叔公,您放心,我們一定會把太叔公的魂靈找回來,讓他老人家盡快入土為安。”老人眼睛泛著淚花點點頭,蹣跚著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