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案卷,說的是上個月大內庫房裡的玉器被盜一案。 此案案情倒是簡單,根據當值的太監口述,是皇城裡三更半夜來了個飛賊,靠著來無影去無蹤的身法貼近了守衛,打暈他們後,撬門盜寶。 因為被偷走的是太後喜愛的幾件玉飾,因此也被錦衣衛掛了牌,當作重案調查。 沒死人,不見血,也不涉及朝局爭鬥,就是抓一個膽大包天的飛賊。 看起來,這個案子的確很適合新官上任的魏顯昌入手。 “不錯!這個案子不錯!” 魏顯昌大為滿意,看這個李世忠也愈發順眼起來。 為了展現自己的親和力,他特地走下大案,來到李世忠的麵前,拍了拍他的肩道: “李大人不愧是本衙的老人,選案子的眼光果然毒辣,此事當記你一功,日後本官破獲此案,定然少不得你的封賞!” 當領導嘛,畫大餅又不用花錢。 李世忠臉上恰當好處地露出了誠惶誠恐的表情,躬身道: “多謝大人栽培。不過大人可要抓緊時間摘牌,此案易破,司裡恐怕有不少人都盯上了這個案子!” “明白,明白,本官這就去司裡摘牌。” 說著,魏顯昌湊近過去。 他還想再說兩句場麵話。 忽然,從李世忠的衣服上傳來一股淡淡的熏香味。 這味道很熟悉,似乎之前在哪裡聞到過。 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一段記憶在腦海中湧現,魏顯昌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想起來了,這個味道自己此前隻在一個人身上聞到過,那就是他的好大哥,光頭! 就在劫官道的前一陣子,光頭曾經一連消失過好幾天,再出現的時候,身上便若有若無有了這股味道。 要不是小秀才鼻子靈敏,根本察覺不到。 也就是從那天開始,光頭便一直嚷嚷著要帶兄弟們去京城附近的官道上做一筆買賣,並且容不得任何人反對。 “大人怎麼了?” 似乎是察覺了魏顯昌的異樣,李世忠輕聲發問,臉上仍是一副恭順的樣子。 “咳咳,沒什麼。” 魏顯昌輕描淡寫地擺擺手,心中卻是驚濤翻湧。 一個山賊的身上怎麼會有一位錦衣衛武官的味道? 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這兩個人曾經見過麵。 至於這兩個人見麵是為什麼。 魏顯昌瞇著眼睛,心中有了一個駭人聽聞的猜測…… ----------------- 入夜,李世忠躡手躡腳進了北鎮撫司後衙的校場。 一顆歪長的老槐樹下,有個人在那裡等他。 “大人!那小子已經接了玉器失竊的案子!” 見到樹下之人,李世忠立刻跪了下去,低低的聲音裡滿是怨毒: “按照衛裡的規矩,辦掛牌的案子都有期限,逾期破不了案就要廷杖一百,流放三千裡!” “那小子不知道還此等關竅,還以為摘了牌就包攬了功勞!” “殊不知,要抓飛賊就需要眼線,第七百戶所的暗樁都是下官經手,等過了今晚,下官就將他們全部支開!” “沒有人手,那小子破不了案,一旦逾期就是結結實實犯在了大人手中,到時候大人可要為下官做主啊!” 說著,李世忠俯身下去,磕頭如搗蒜。 “嗬嗬嗬,李世忠,為了補這個百戶的缺,你倒是處心積慮。” 樹下的人終於走出了陰影,看著匍匐在自己腳下的李世忠,一臉的氣定神閑。 此人是北鎮撫司的千戶大人,閹黨魁首魏忠賢的義子,錦衣衛十三太保,韓彰! 第七百戶所正是隸屬此人統轄。 提到補缺,李世忠仿佛被捏住了痛腳,他眼珠血紅,發狠道: “百戶的位子本就該是下官的!” “大人也知道,下官在這總旗的位子上苦熬了二十年,今歲眼看就要提正,誰想到臨了卻被一個毛頭小子得了便宜,叫下官如何咽的下這口氣!” “也是你李世忠倒黴,撞上了義父的本家。” 韓彰倒是一臉不以為意。 “是廠公的本家又如何?” 這句話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聽到這話,韓彰的臉色一變。 然而情緒激動的李世忠並未察覺上司的異樣,仍是自顧自地激憤道: “大人,下官在衛裡這些年,沒有功勞可也有苦勞啊!不提辦差,便是論往來逢迎,下官也是竭力照應周全,就連這些年給大人的孝敬,下官也從未怠慢過……” “大膽!” 韓彰的聲音冷的像嚴冬的寒風。 李世忠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激動之下已經失言了。 好在他反應快。 反手啪啪就給了自己兩個大逼兜,然後咬牙,從懷裡摸出了一張銀票。 足足一千兩。 是他這些年靠貪墨所積攢下來的全部家底。 “下官一時心急,這點心意,就當是下官給大人賠罪,還望大人海涵!” 遞過去的時候,李世忠感覺自己的心在滴血。 可當他看見韓彰哼了一聲將銀票收下,心中居然又有了一種“大人沒真動怒”的喜悅。 雙重刺激,李世忠麻了。 為了這個百戶的位子,他已經壓上了一切。 甚至不惜以身犯禁! 月前,他剛得到魏顯昌即將到任的消息時,甚至一氣之下,從昭獄中私放了一個新抓的山賊,以將其收為暗樁的條件,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命他帶人半道截殺魏顯昌。 隻是沒想到,那山賊一走,便再無音信。 現在回想起來,李世忠覺得都要給自己蠢哭了。 我真傻,真的! 居然相信了一個山賊! 不過,隻要坐上了百戶的位子,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想到這裡,李世忠又將乞求的目光投向了韓彰。 “狗皮膏藥!” 看著狗一樣趴在地上的李世忠,韓彰隻覺得一陣惡寒。 不過沒辦法,這個李世忠他還是要幫一把的。 理由很簡單。 一來,自然是利益使然。 這麼多年,這個下屬替他明著暗著做過不少事情,孝敬也確實沒斷過。 換成魏顯昌,他是義父的遠親,以後還能不能用的這麼順手,可就說不準了。 二來,在閹黨中向來驕橫的他也不喜歡義父直接在自己的麾下安插人。 眼下既然有個名正言順的機會將此人逐出錦衣衛,他也樂得順水推舟。 “你的事本官知道了。隻要那個魏顯昌真的壞了規矩,本官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丟下這句話,韓彰一甩袖子走了。 “多謝大人!” 望著韓彰的背影,李世忠深深叩首下去,站起來的時候,已是滿臉猙獰扭曲的神情。 “魏顯昌,這下你死定了!” 呼—— 一陣陰風掃過李世忠剛剛跪著的地方。 樹影婆娑,魏顯昌從轅門旁的一尊石獅子後露出身形。 目中,微光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