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住了一個月後,鄭醫生到病房,給她換最後一次藥,因打磨後的新生皮膚太嬌嫩,為免色素沉著,不能在陽光下暴曬。已是初冬,陽光並不強烈,考慮到回家的路途較遠,鄭醫生還是在換藥後,重新用紗布給她包好。父親之前回了一趟家,帶回來兩個母親做的口罩,口罩是用紗布做的,有七八層厚,可以防止灰塵和陽光直射,戴上後,起雙層保護。 那時BJ到家鄉,並沒有通高鐵,火車需要十幾個小時,她這個樣子,顯然不適合坐火車,父親便買了回家的機票,那是她第一次坐飛機,想不到是因為這個原因。出院那天,劉老師很舍不得的抱住了她,一個月的時間相處下來,劉老師已經喜歡上這個聰明又有點小敏感的姑娘,因為美,兩個隔代人,跨越千裡,同行了一段,這份感情,她會永久存在記憶裡。 和劉老師告別後,她和父親打了輛出租車,去機場的路上,天灰蒙蒙的,要下雨的感覺,看著窗外蕭瑟的景象,她的心裡竟有些感傷,這一趟BJ之行,有初入院時的不知所措,有麵對手術時的忐忑不安,有結識新朋友的滿心歡喜,也有對未知結果的小心翼翼,“我還會回來的。”她已經開始期待下一次的手術。 機場很快到了,父親去辦理登機手續,她獨自在機場大廳等候,來來往往的人們看到,被紗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她,紛紛投來異樣的眼光,此刻的她,覺得自己像個小醜一般,站在舞臺中央任人嘲笑著。突然,一聲“OH,MUY GOD”的聲音傳來,她扭過頭,看到一個外國人驚訝的表情,對方的嘴張的老大,像是撞見了外來生物,見此情形,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應該站在這裡,身體左右扭轉著,不知道該往哪邊逃離。猛然,一雙溫暖的大手牽住了她,是父親,看出了她的慌張,父親摟住了她的肩膀,向登機口走去,一路上,父親的胳膊始終沒有放下,很用力的擁著她朝前走著。 飛機落地,母親來接她,一見麵,母親的表情顯得那麼急切,想看看她手術後的樣子,隻可惜臉被紗布包裹著。回到家,按照醫生囑咐,要拆除紗布,當紗布一層層打開,她的臉終於露了出來。 “平整了許多。”母親說 “鄭醫生說,再做一次手術,疤痕更淺。”父親和母親說著 “不能完全祛除嗎?”母親問到 “這個鄭醫生沒有肯定答復,說一年後再去看看。” 了解了手術情況後,母親讓她好好睡一覺,因為不能見陽光,她需要在家休養一個月,母親告訴她,已和單位溝通,請一個月的假。 一個月的養傷生活開始了,她嚴格按照醫生交代的,不看電視,不開日光燈,杜絕一切光源,那時候,沒有什麼智能手機,也沒有什麼網絡,她打發時間的方式就是聽收音機和看書,有時電臺播放劉老師的評書段子,聽到收音機裡傳來劉老師的聲音,恍惚間,她感覺自己還在醫院,好想念在醫院的那段日子,想念醫院的烙餅。 養傷的日子,同學小邱來看她,給她帶了許多好吃的,小邱是個溫柔的女孩,她很喜歡和小邱聊天,和母親不能說的心裡話,她都告訴了小邱。 “那你喜歡那個男孩嗎?”聽她講了BJ那個男孩的事情,小邱問她。 “長的挺帥的,可惜了?”她說 “你不也挺可惜的。” “也是,是不是老天嫉妒,長的好看的都燒傷了。” “也是哈,不過有句話不是說塞翁失馬,焉知禍福嗎。” “體驗過一個星期隻喝湯水的感覺,經歷過全麻的無意識狀態,這算福嗎?” “別老想些不開心的,一切會好起來的。” 會嗎?她在心裡默念著。 從財校畢業後,她沒有再讀書,學歷停留在中專,那個年代,機關事業單位又很重視學歷,所以去BJ之前,她就報名了自學考試,學習大專課程。眼看著考試時間臨近,休養的這段時間,她抓緊開始學習,這次她報了2門課,有一門還是最難的法學概論。看著書,那個之前在學校,可以把一本書從頭到尾都背下來的聰明勁,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她感覺記憶減退了許多,兩次的全麻手術,對她的神經係統還是有些影響。 一天午後,學習了一上午的她,來了興致,把家裡的相冊找了出來,一張一張翻看著,她看見一張自己燒傷前一個月的照片,照片裡,她穿著碎花襯衣,梳著兩條麻花辮,麵容姣好,笑的很開心。她來回撫摸著照片上,自己的臉,在想,不知道照片上的她,長大後會是什麼模樣?“好想看看,沒有疤痕的樣子。”這樣想著,她的眼淚瞬間流了出來,淚眼模糊間,她仿佛看見了那個長大的自己,臉上沒有疤痕,很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