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知道那次山上的人是你,壓根就沒有什麼通緝犯。我從那時候記憶就已經開始混亂了,你正好利用給老劉打電話的機會帶我找到巧。” 尚飛站在山頭沉默無言。 “那個人員消失的案子?可不是真的吧。你爸把消息封鎖的太厲害了,竟然給我單獨下了個套。” 尚飛也不再質問趙予劫,他找了塊石頭坐下。 趙予劫緩緩眨眼,眼前的所有人隻留下尚飛。 怎麼會看見巧跟高陽呢,她們三年前就離開了,我這病也快到頭了。好在高陽讓我去的地方都走過了。 趙予劫坐在地上從衣服裡拿出一遝厚厚的相冊。 每張照片都是不同的場景。 高山,大海,丘陵,盆地,以及各種各樣的奇觀,最後一張照片停在了長城。 他把最後的回憶埋在了土裡,連同那把銀色的頭發。 風吹過的聲音呼呼作響,趙予劫卻沒有感覺到寒冷。 天上飄起了小雪,斑斑點點,模模糊糊。 “我沒想到高陽能先我一步到車站,也沒想到她那天說的話是最後的告別。” “我自始至終就沒有腦子,就憑自己的智商怎麼能把事情做得乾乾凈凈。” “原來都是她在替我善後。明明她那是已經病的那麼重了,我明明能夠察覺的,到底是為什麼呢,為什麼我沒有阻止她。” 尚飛打開帶來的盒飯揭開了蓋子,他吃了兩口,“因為你無能,因為你畏懼,因為你也認為那是最應該發生的結局。” “唯有死人頂罪才是最好的結局,她可能是真的對你有那麼些喜歡。” 趙予劫笑著搖頭:“怎麼可能,我們隻是合作關係,在見她的第一眼我就盤算好了計劃。我們彼此都同意了的,怎麼會產生感情。” 尚飛又吃了兩口,他撇開話題嘟囔著:“我老子其實也是個軟蛋,想要替她報仇卻沒有那個膽,到頭來就把目光撒到了你身上。” “那天他離開的時候也挺懊悔的,雖然把你支出來了,但是對你多多少少有些傷害。” “他說他對不起你,也不希望你能原諒他,他隻希望你能活下去。” “想想姥姥,想想阿姨,她們真的就喜歡圈在那個大院子裡?” “還有你那姥爺,要不是他閑不住,怎麼可能會去當乞丐?” 跟了尚飛一年的老乞丐是趙予劫的姥爺,他當年就看中了尚飛,希望給自己的孫子拉個有實力的朋友。 “你,不恨我姥爺?”趙予劫問。 尚飛似乎在回想,“我恨啊,恨那段不安的時光,恨他沒有早點告訴我,大人們下棋,拿小孩兒當子,擱誰身上誰不生氣。” “其實姥姥早就認識了高陽,那家店鋪也是她的意思。” 尚飛嚇了一跳:“什麼!姥姥怎麼藏了這麼久?” 趙予劫緩緩說道:“其實她什麼都知道,隻是想看我怎麼做罷了。我當時跟你說過的怪夢,夢裡夢外,正反顛倒。隻有姥姥說了她不知道。” “你怎麼又信那個邪了呢,事情都結束了你再說這個事兒有啥用?” 趙予劫最終站了起來,他扶著膝蓋有些吃力,“這坐太久了,腿都麻了。” “有功夫幫我去謝謝餘樂餘安,謝謝他們這三年一直在保護我,不過我現在也就這樣了,拿不出什麼謝禮。” 尚飛退了兩步,“別了,你自己謝吧,那!他們來了。” 順著尚飛的手,趙予劫看到了樹下的兩個身影。 “小師弟怎麼還這麼客氣,知道我們跟了你三年也不知道出來請我們喝杯茶。”餘樂破天荒的開了個玩笑,他知道可能沒有幾乎再說這樣的話了。 趙予劫微微抬頭看了二人一眼,“多謝了,以後多保重。” 雪越下越大,山腳的池塘早已結了厚厚的冰。 走在河麵上的趙予劫回頭看了一眼山頭,這些年了,還是那個樣子。 什麼都沒變,變的,是自己。 他拿出手機對著遠方拍了一張照片。 其實也拍不出什麼,夜空,暴雪,山頭,微光,就這些了。 趙予劫走的那一天,高叔真的走了,他在陰暗的角落裡堅持了不少年頭,但真的撐不住了。 醫院多了些沒有人名的器官,山下多了些趕路的人。 一路顛簸,趙予劫來到了百姓村,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至於他都記不清自己是誰了。 怪病一個接著一個上身,命卻一天比一天硬,他真的好想就這麼離開,但是一聽到孩子們的笑聲,思緒又回來了。 村裡已經漸漸習慣了這個沉默寡言的糕點師傅,不少人也嘗到了這輩子都沒有吃過的東西。 這天,趙予劫抱著個大蛋糕朝村長家裡走去,今兒是他八十大壽的日子。 路上的村民傳遞著歡聲笑語,背上手上都帶這些自家的吃食。 蛋糕其實就是個巨大的雞蛋蒸糕,也沒有什麼奶油和水果,就帶了幾根上次用下的蠟燭。 但就這樣還是遮不住老村長的笑臉,這是他這輩子最有排麵的時候。等他想起來給趙予劫說話的時候,人卻沒了。 山腳墓碑下坐著一個神色痛苦的身影。 他眉頭緊皺,雙腿顫抖不停。 剛才沒看清路,直接一頭倒地上了,腿也磕石頭上了。 緩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站了起來,他摸著冰涼的石碑嘴裡似乎在說著什麼。 風輕輕拂過,那是二人最喜歡的歌曲。 “想你時卻不在眼前,可惜啊......” 他從懷裡拿出泡芙和橘子汁,並沒有放在墓碑前。 他坐在地上吃了起來。 淚水摻雜著奶油,他仰起脖子灌了一口橘子汁。 很酸,那是用集上便宜的橘子自己榨的。 “真搞不懂你怎麼喜歡喝這種東西,也搞不懂你為什麼會吃泡芙。” “你們姐妹倆好像沒有什麼共同的愛好呢。” 他耳朵一動,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音。 “你啊......” “你啊......” 幻聽又開始了。從幾年前他就開始出現這種金精神分裂的癥狀了,甚至有的時候還會不受控製,大喊大叫。 第一次犯病的時候可給村長嚇壞了,他斥巨資把周邊最厲害的大法師請了過來,又是超度又是燒符的,要不是趙予劫昏了,他高低得給這大騙子兩腳。 又過了一段時間,也不知是多久,趙予劫的微笑消失了,那年村長也走了,村裡的人都很悲傷。 慢慢的趙予劫的身份發生了變化,他在意識清醒的時候好像聽村民叫他什麼“守村人?” 他也不知道是乾嘛的,隻知道有人要糕點就給人做,平常無事就去城裡打工。 他幾乎每周都會來墓碑前坐一坐,到最後隻剩下積累已久的習慣了。 他也會生病也會受傷,但是過一段時間就自己好了。村裡人也不知道,他也不告訴。 又是一年的冬夜,他被凍醒了。 破舊的木門吱呀吱呀的開合,門外的風雪片刻就灌滿了門檻。 “好冷啊。” 抓著把手,趙予劫抬了下頭。 “還記得我麼?新年快樂?” 高陽的身後跟著何雲巧,倆人露著紅鼻頭站在雪裡笑著看向趙予劫。 滿頭白發的他有些愣神,趙予劫搖了搖頭把手放在耳朵上,“姑娘,你倆說啥?大聲點,雪太大了,聽不太清楚。” 他已經有些耳聾了,在一場高燒後留下的後遺癥。 兩人沒有說話,她們轉身走進雪中。 年邁的趙予劫裹緊了衣服,他覺得讓兩個大姑娘大雪天出門容易出事。 他佝僂著腰敲了敲隔壁家的大門,站了很久,卻沒有人。 “奇怪了?” 他接著走向下一戶,又一戶,最後一戶。 遠方的姑娘已經快看不見身影了,趙予劫小跑了兩步卻大口呼氣。 “哎,老了,老了。” 他慢慢往前走,手裡的拐杖直接甩在了地上。 趙予劫慢慢直起了腰,身體也漸漸變暖。他的步子慢慢變快,逐漸跟上了眼前的身影。 “哎,你倆快回家吧,這雪太大了!” 他停下腳步,抬起冰涼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這不是我的聲音,我的臉也變了。” 一時間,暴雪停止,再一轉眼,鳥語花香。 河流恍著溪水淌向遠方,眼前的人影變成了兩座墓碑。 兩張相片,一個銀發,一個黑發,一左一右。 中間是年輕的趙予劫。 “我,這是死了?” 趙予劫慢慢伸手,觸碰到墓碑的一瞬間他感覺到了真實。 “來來來,看鏡頭,所有人說茄子。” “這是枇杷果的聲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趙予劫有些難以置信,他轉頭看向身後。 所有人都在,連他自己也在。枇杷果設置好相機拍照,一聲驚呼就趕忙跑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可卻沒有站穩,壓著趙予劫高陽跟何雲巧就要往後倒。 周圍的人立馬伸手攙扶,混亂一團。 畫麵定格,趙予劫留下了一個吃驚的表情,他的眼睛看向了站在相機後的人。 “我不是誰,我就是我?” ...... 趙予劫的屍體開春的時候浮在了河麵上。 村民們為他辦了一場葬禮。 “守村人爺爺走了,那咱們的村子又壞人來了怎麼辦?”一個小姑娘問向一旁的哥哥。 哥哥摸了摸她的頭,“有壞人來了哥哥保護你,不怕。” 百姓村的生活到最後也好起來了,經濟建設發展到了這裡,村民們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村長激動的握著新來領導的雙手,“四位領導辛苦了,請問怎麼稱呼?” 男人穿著工作服背上背了一個大背包,女人則是拎著許多糕點。 他指著一個正在跟村民聊天的人,“他叫趙予劫,是土地規劃方麵的人。旁邊那個是他的未婚妻何雲巧,兩人是同學。” 他又介紹身邊的女人,“這是我的妻子,高陽,我叫趙予捷。我們負責村裡的經濟建設和開發。上麵領導的任務是,給村莊一個光明的未來。” 女人把食物散給歡聚上來的孩子們,她對村長說,“你好,我叫高陽,陽光的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