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啦！姑娘們贏啦！恭喜中國女排獲得2004年雅典奧運會的冠軍！” 　　電視裡傳來講解員激情亢奮的播報聲。趙林響坐在炕上看著電視，激動得站了起來為中國女排喝彩鼓掌。他本來長得就不矮，將近1米8，站起來後頭幾乎碰到了棚頂。他怕撞到頭，覺得喊的不過癮，又從炕上跳到地上，沖著電視裡的中國女排姑娘們，雙拳握在胸前大聲叫好。 　　“太帥啦！”趙林響咧開嘴喊著。 　　這個夏天，遼北平原的農村不是很熱，趙林響卻喊得很熱烈。一方麵是為中國女排歡呼，另一方麵也是為了他自己慶祝。自從高考結束後，他和家人一直在家裡忐忑地期盼著考試結果。剛才九裡村委會來電話，說錄取通知書已經送到了大隊，讓家裡派人去拿。 　　他放下電話後，一直在電話旁邊聽著的父親趙德進，高興得跑出屋外，蹬上自行車飛了出去，直奔村委會騎去。姐姐趙林影正從田地裡回來。在院門口遇見父親，得知這個好消息之後，也是高興得不得了。她放下農具，跑到屋裡，拍著趙林響的肩膀開心地說：“小弟行啊！終於考上了。” 　　“是啊姐，”趙林響說，“這回我心裡算是踏實了。” 　　“太好了，我這去殺雞，那隻雞就是為你考上大學時留著呢。” 　　趙林影說罷，去廚房燒起一鍋熱水。之後走到雞架裡，費了好大力氣逮到一隻大花公雞。那雞在她手裡奮力地撲扇著翅膀，高聲咯咯地叫著。 　　趙林影手起刀落，利落地給雞放了血，把熱水澆在雞身上，開始退毛。大黃狗圍在她身邊跳來跳去，搖頭晃腦奶萌奶萌地叫著，不知道是因為它的雞朋友沒了而傷心，還是為晚上能吃到雞骨頭而開心。農村的看門狗基本不拴繩子，非常活潑自由。 　　“拿回來啦！”趙德進騎車拐進院內，車子還沒停穩，他喜悅的聲音便響徹整個院子，似乎隔壁的鄰居也能聽得到。他點了幾下剎車，把車停到一邊。趙林響飛奔出屋迎了上去，興沖沖打開父親遞過來的郵政包裹，小心地拿出了錄取通知書。 　　“陜西工業大學，計算機專業。”趙林響念著。幾個渾厚的大字閃得人心裡明晃晃的。 　　趙林影放下正在收拾的雞，也湊過來看看錄取通知書什麼樣。“陜西工業挺好的吧？”姐姐問。 　　“對啊，它是在西安，屬於985。”弟弟說道。 　　“真行啊，書沒白念！小弟你一會去小賣店買些酒和飲料，咱們晚上都喝點。怎麼樣爸？” 　　“那是一定得喝啊！兒子你回屋繼續看電視吧，我去買。”趙德進自打進院，樂開花的嘴就沒閉上過。他推開自行車，又騎了出去。 　　到了傍晚五點左右，一桌子菜豐盛的很快端了上來。農村吃飯早，一般四五點家家戶戶就冒炊煙了。趙林響裡打開白熾燈，並打開電視，讓屋子裡充滿聲音，不至於太安靜而吃得單調。 　　父親趙德進這頓飯吃得特別開心，酒也多喝了幾杯。自從老伴去世之後，他很多年沒有這樣開心笑過了。他每天都會用毛巾擦拭裝有老伴照片的相框。回憶著過往，他始終忘不掉老伴出事的那一天。那是在孩子們上小學時的一個冬天，剛下過雪，地上的積雪還沒有化。他帶著小兒子趙林響去新石鎮的牙醫診所拔牙。老伴徐少梅在家給拖拉機點柴火解凍，沒想到竟發生了爆炸。當時趙林影正在房間裡做作業，聽到爆炸聲後，她先是被嚇蒙了。在意識到媽媽在院子裡出事後，她立刻沖到院子裡，看到媽媽倒在拖拉機旁，滿臉是血，身上燃燒著火。她不顧一切跑到拖拉機旁要救媽媽。媽媽擔心拖拉機會再次爆炸波及到女兒，她用盡最後的力氣一下子將女兒推得遠遠的。 　　趙林影當時被嚇傻了，她知道必須得立刻給媽媽滅火。她快速跑回屋裡，一瓢一瓢舀了滿滿一桶水。水桶非常沉，她使出渾身的勁雙手拎起來，一步一晃地跑出來。當她澆滅媽媽身上的火時，媽媽已經停止了呼吸。她是眼睜睜地看著媽媽在她麵前被燒死的。她崩潰地坐在地上，搖晃著媽媽撕破喉嚨地哭著。 　　當趙德進回到家時，看著老伴的屍體冰冷地躺在地上，女兒坐在旁邊已經嗓子哭啞了。他不敢相信在離開家短短的時間裡，竟和老伴陰陽兩隔。他淚如雨下沖過去跪在地上，抱起老伴大聲叫她的名字，卻沒有得到一絲回應。他把老伴臉上的血擦乾，抱在懷裡，像一個可憐的孩子一樣撕心裂肺地哭著。 　　當時趙林影上小學5年級，趙林響上3年級。學校知道這件事情之後，非常同情。校方組織全校老師同學為她家裡募捐。校長親自來到他家把錢交給趙德進，並鼓勵他為了兩個孩子要堅強下去。麵對這麼多人對他家的幫助，趙德進痛苦的內心有了很大的慰藉。 　　從那之後，趙德進一個人撐起了家。他幾乎每天都在自責，如果那天在出門前，他把拖拉機先給解凍再離開多好！或許悲劇就不會發生了。或者死的是他，而不是老伴。 　　趙林影自從這件事之後，更是變得萎靡不振。她在小學畢業之後就沒再繼續念初中了，而是回家種地。弟弟趙林響心裡明白，父親一個人支撐著家不容易，很難供得起兩個人上學。姐姐為了減輕父親的壓力，也為了自己能夠繼續讀書而放棄學習。從那之後，他更加努力讀書，除了讀書，什麼也不想。回家不再看電視，做完作業仍然繼續看書，直到晚上睡覺。從小學、初中到高中，他都是名列前茅。今天，終於考上了重點大學，算是學業有成了。趙林響見父親和姐姐一會哭一會笑，他也是喜極而泣。 　　“來小弟，姐再敬你一個。”趙林影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弟弟也是一口悶，酒精灼燒著喉嚨火辣辣地流到胃裡。他嘶哈著，張開嘴長長地呼出一口酒氣。 　　趙林影笑著說道：“今天應該是你第一次喝酒吧。以前你光顧著學習了，都沒怎麼碰過酒。以後去西安那麵，酒可以多練練。到社會上得學會喝酒啊。” 　　趙林響波浪鼓似地搖搖頭說：“喝不習慣這些。大學期間我還是專心讀書吧。我想畢業後能找個好工作，之後才有心思喝酒。” 　　“那你想做哪方麵的工作啊？”父親放下酒杯問。雖然很醉，但聽到工作這個話題，他好像又清醒了一樣看著兒子。做父母的，對孩子的工作向來是操心的。 　　“我想做跟航天方麵有關的。去年神舟五號上天了。多好啊！”趙林響美美地說道。 　　“對，神舟五號楊利偉。好像楊利偉是咱遼寧人，葫蘆島的是吧？”爸爸問。 　　“對啊，他從小就想當航天員，結果人家真當上了，找書苑 wwｗ.zhaoshuyuan.cｏm 佩服啊。我也一直對太空感覺興趣，要是能做個工程師，或者科學家，為國家做這方麵的事多好啊。”趙林響放下筷子，開始對未來浮想聯翩了。 　　“咱小弟肯定沒問題。找個好工作，在城裡安家立業。你這輩子就算出頭了。”姐姐話說到這裡，正要往下說卻頓住了。看著酒杯裡的汽泡，好像突然有了心事。之後看著汽泡，緩緩說道：“你考上大學了，我和爸已經放心了。我也想出去闖闖”。 　　這是她第一次在家裡說出這個想法。弟弟問道：“那你想去哪呢姐？” 　　“去哪都行。離開這就行。感覺每天日子都是一樣，太平了。”姐姐歪頭盯著酒杯說道，“村裡很多我的小學同學都已經結婚了。我不想這輩子就這樣了。才22歲，想出去看看。” 　　“行，爸支持你。像我最遠隻去過山海關，你們應該往更遠的地方去看看。”爸爸說道。 　　家裡墻上掛著一個大相框，外麵罩著玻璃，裡麵有許多照片。其中一張是趙德進在山海關前照的相。關上牌匾寫著“天下第一關”，是他年輕時去山海關賣葡萄時照的。趙德進少年時有一顆不安分的心，在農村裡閑不住，所以他經常各地跑。因此他也希望孩子們能讀書讀出名堂，走得更遠。 　　聽到父親發話了，趙林響對姐姐說：“那這次開學時，你和我一起去西安看看呀？” 　　姐姐一聽，興奮勁來了：“行啊行啊，你白天拿到通知書時，我就有這想法了，沒好意思說，哈哈哈哈。”姐姐笑得實在可愛。父子倆也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