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林影聽後焦急地問：“那老人家現在怎麼樣了？搶救過來了嗎？” 　　“還在搶救當中，”李華緊皺眉頭說，“公公來電話讓我們立刻回去，看樣子兇多吉少了。我和周梅請了長假，馬上就走。” 　　“那你抓緊，路上注意安全。” 　　李華回宿舍收拾好行李後，直奔火車站與他丈夫衛洪匯合。衛洪與工地的包工頭也請了長假。兩人坐在火車上，懷著焦急的忐忑心情，恨不得立刻飛回家裡。 　　火車到雲南朋江之後，夫妻二人轉車到化明縣。這裡是全國100個重點產煤縣之一，煤炭是這裡的支柱產業。縣城附近有許多煤廠，而且環保措施不到位，隨煤而建的化工廠、水泥廠等就在城邊。整個縣城朦朦朧朧的，到處都是煤煙味，臟亂臭差。不僅很難看到藍天白雲，連人們上街都不敢穿白衣服。 　　二人急匆匆趕到醫院，見李華的婆婆正躺在病床上接受醫生治療，公公守在旁邊。聽醫生說，老人家暫時搶救了過來，但身體機能過於低下，仍然有生命危險，需要持續住院觀察治療。衛洪補交了住院費用，留在醫院和父親一起照看母親。公公說，他把孩子暫時寄放在了鄰居家裡，讓李華趕緊回家照顧孩子。 　　李華不敢耽擱，坐上客車往村裡趕。她家的村子是在山裡，山坡上樹少風大空氣熱。刮起風時，吹來的粉塵漫天飛舞，連眼睛都睜不開。雨季時水土流失嚴重，江水渾濁不堪，根本無法飲用。 　　李華來到鄰居家，兩個孩子見媽媽回來了，飛一般地跑過來抱住她的大腿哭。李華蹲下身來，撫摸著孩子們的頭發，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思念，抱著她們慟哭起來。她謝過鄰居後，把孩子帶回自家木屋，點起屋內的火塘給孩子做飯吃。看著孩子們天真無邪地吃飯，再望向屋外滿目的荒山，想著婆婆的病體，李華如同被生活擊潰一般，身心俱疲地靠在墻邊，閉上眼睛，陷入了對未來的焦慮和迷茫。 　　婆婆住院一住就是半年，花光了家裡所有的積蓄，並且欠下了近萬元的外債。最終仍然醫治無效，在春節前去世。真是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偏挑苦命人啊。在鄉親們的幫助下，李華她們給婆婆辦完了葬禮。2007年這個春節，她們過得既悲傷，又壓抑。 　　李華和衛洪商量著未來的打算，是到化明縣裡找工作，還是繼續回廣州打工。考慮到兩個孩子都得上學，而且有外債要償還，化明縣的工作畢竟沒有在廣州賺的多，兩人選擇繼續回廣州打工。但李華決定從餐廳辭職，轉行做銷售，衛洪繼續在工地乾活。這樣兩個人至少有一人能賺到穩定收入，另一人去搏一搏大錢，還債能還得快一些。 　　等到過完春節後，趙林影終於把李華盼了回來，卻沒想到她是回來辦辭職的。李華把這半年來的辛酸向她一件一件地傾訴，趙林影感同身受地聽著。說到傷心處時，李華咬著嘴唇忍不住流下眼淚。趙林影無言地抱著她，幫她抹掉淚水，鼓勵她說道：“李華，你是最堅強的。你也是兩個孩子的驕傲。你一定會邁過這些坎兒的。” 　　李華默聲點頭，眼淚依舊止不住地流下來。 　　“那你接下來打算做什麼工作？”趙林影問她。 　　“去年我留意到一家做環保清潔劑的工廠，在市內的銷售處招聘儲備銷售經理，可以從基層做起，我當時留了聯係方式。已經和他們聯係好了，我去從推銷員做起。” 　　“嗯，我相信你一定能做成功的。” 　　趙林影幫李華收拾完宿舍的行李，把她送到宿舍樓外麵的公交站。臨別之際，兩位好閨蜜哭著抱在了一起。趙林影安慰李華說道：“要是乾不下去的時候，你就歇會兒，別太拚。身體累倒就更完了。” 　　李華抹掉眼淚說道：“你說我都快三十的人了，到現在混了個啥呀？錢錢沒掙到，孩子孩子沒時間照顧，老人那麼大歲數了也不能在跟前盡孝。“李華長嘆一口氣，”好累啊……這輩子我把所有的任務都完成，下輩子人間就是再好，我也不來了。” 　　“別說喪氣話，好好活下去。想我的時候就叫我，我陪你逛街。”趙林影調皮地摸著李華的頭，希望通過這種方法讓李華開心起來。 　　“嗯，我先走了，你也多保重。” 　　李華坐上公交車，向趙林影依依不舍地揮手離去。腦海裡響起這一年在全國非常流行的一首歌曲——《在路上》： 　　“那一天，我不得已上路。 　　為不安分的心， 　　為自尊的生存， 　　為自我的證明……” 　　李華入職新公司後，開始了推銷的生涯。做推銷員對於李華來說是陌生的行業，她之前從沒有做過。不過家庭生活的重擔，使她不得不尋找能賺更多錢的方法。老員工帶著她，兩人一組，沿著街邊的商鋪挨家挨戶地拜訪。有時會進入居民小區裡，兩人分別上兩幢樓，各自負責一棟掃樓。先走到頂樓，然後每家每戶地敲門往下走。遇到開門的人，李華會先禮貌地打招呼，之後講解自家的清潔劑產品。客氣點的客戶會對她說聲“不需要，謝謝。”遇到蠻橫的客戶，會直接把李華哄走。內心非常受打擊。更多時候遇到的是屋內沒有人回應的，她會在門縫裡留下宣傳單，上麵有自己的電話。一整天下來，願意聽她講話的沒幾個人。那種挫敗感令李華沮喪又無力。 　　這個小區沒結果，就換個小區。這片居民區沒開單，就換一片商業區。從住宅樓到辦公樓，李華每天從早上8點就開始工作，經常到晚上八九點才會達成當天的有效拜訪量。一天又一天地過去，李華逐漸適應了被拒絕和冷眼。有時會非常幸運地開單，即便顧客的購買量很少，也會令她信心倍增。有時她會接到電話主動詢問產品的，是她之前留的宣傳單回電。開單隨著時間的積累越來越多，漸漸地她能獨自跑業務了。幾個月之後，她的業績逐漸穩定起來，收入也能達到了五六千。半年之後，她把家裡的近萬元外債還清了。這讓她鬆了一口氣。 　　當然隨之而來的是越來越多的業績指標。每個月都有更高的業績要求。她內心裡承受著壓力，挺不住的時候，她會到公園裡歇一歇，找個角落靜靜地發呆。太累了，以前在餐廳隻是身體累。現在不光身體累，心更累。 　　李華懷念著從前和趙林影一起工作的時光。她找了個休息日把趙林影約出來吃飯。兩位姐妹大半年沒見了，分外親密。 　　趙林影問她：“你最近銷售乾得怎麼樣啊？” 　　“乾得還行吧。有時一個月下來也沒開幾單，掙不了多少。有時會開一個大單，夠我吃兩三個月的。現在整體掙的比以前多了，但我太累了。跑得累，心也累，很懷念咱們在餐廳的日子。” 　　“掙得多了就有盼頭了，”趙林影安慰著李華，“以你的能力肯定沒問題的。” 　　李華搖搖頭嘆氣說道：“能力強也不行。業績指標一個月比一個月高。上個月我沒完成指標，當著全公司同事的麵，我扇了自己20個耳光。這個月如果再完不成，我得在職場裡跪爬一圈。下個月如果完不成，得圍著辦公樓爬一圈。唉……” 　　“啊？怎麼能那樣呢？太狠了。”趙林影不可思議地張著大嘴驚訝地問。 　　“狼性文化嘛。每個人自己給自己訂懲罰措施。要想成功，就要能吃苦。吃別人吃不了的苦，才會享別人享不到的福。成功者願意做失敗者不願意做的事，做別人不敢做的事。” 　　“那我寧可做個失敗者了。找書苑 www.ｚhaｏshuyｕan.com ”趙林影懦懦地說道，“真沒想到做銷售這麼難啊。” 　　“是啊。我以前感覺做生意很酷，跑市場做業績很帥，可自己上手後才發現不適合我。所以我也在想辦法找些其他能掙錢的事情。” 　　“那你找到了嗎？” 　　“最近股市漲得很好，我們公司很多人都在炒，掙了很多錢。我也想試試。要是掙到錢了，我也想出國，國內太累了。你看咱們餐廳的高老板，去新加坡移民那個，活得多瀟灑呀！” 　　“現在移民的人確實好多啊。南方這麵主要往東南亞，美國那麵去。我們東北那麵，很多人去日本韓國打工。其實要我說，出去打工掙錢的話還可以，畢竟掙得比國內多。要是移民去生活的話，不見得比國內好。” 　　“為什麼這麼說呢？”李華疑惑地問道。 　　“咱沒出過國，我也沒資格說。單說我自己哈，原來我在農村，覺得在農村生活太無聊太平淡，我覺得到城裡生活會充實起來。可來廣州工作之後，新鮮兩天半，心裡還是空虛。後來認識汪明烈，有了愛情。明烈對我非常好。開始幾個月我感覺特別幸福，心裡很充實。可到現在，仍然不知怎麼回事，心裡有時還是空虛。我不相信出國換了一個國家，就能把我內心填滿了。” 　　李華點點頭：“也許你說的是對的。就像我之前和你說過，慢慢都會麻木。我現在做推銷也是一樣，隻有開工資那一刻是興奮的，其餘時間都是麻木的。” 　　“哈哈，來，喝酒，醉了就不想了。一醉解千愁。”趙林影舉起酒杯，和李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