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之變局,尚未始定!(1 / 1)

牢獄偏僻小屋內。   嵇恒跟季公子相向而坐。   案上擺著一壺濁酒,一盤早已切好的羊腿肉,兩個較為粗製的鍋盔,銅盤上還擺著一個灰蒙的陶罐,罐中裝著的是用鹽醃製好的肉醬,味道很重。   在秦朝,像案上擺放的豐盛飲食,唯有公乘以上高爵才能吃到。   尋常人根本沒資格。   嵇恒微微頷首,並沒什麼講究,就這麼吃了起來。   季公子對此早就習以為常,也並不是很在意,隻是嘴中一直念叨著,上次嵇恒無意道出的‘戰國者,古今一大變革之會’,似對這句話很有感覺。   濁酒入肚,腹中生出一股熱氣。   嵇恒這才緩緩道:   “周秦間為天地千古一大變局。”   “自古皆封建諸侯,各國其君,卿大夫亦世其官,成例相沿,視為固然。”   “其後積弊日甚,暴君荒主,既虐用其民,無有底止,強臣大族有篡弒相仍,禍亂不已。”   “再並為七國,益務戰爭,肝腦塗地,其實不得不變。”   “於是......”   嵇恒抬頭,看向了遠處天穹,空中仿佛多出了道道霹靂,在製止他繼續開口。   恍惚間。   他想到了自己第二世。   第二世時,他為後周大臣王樸。   借著後世記憶,他在天下予取予奪,運籌帷幄,決勝千裡,如有神人相助,幫助周世宗幾近橫掃天下,可惜因泄露太多天機,最終跟周世宗齊齊暴斃,後周也因此被逆臣篡奪。   功敗垂成!   “於是什麼?”季公子好奇問道。   嵇恒沉吟片刻,重新組織語言,繼續道:“於是秦起襄公、章於文、穆、獻、孝之後,稍以蠶食六國,百有餘載,至始皇乃能並冠帶之倫。”   “角群雄而定一尊。”   “以德若彼,用力如此,蓋一統若斯之難也!”   “天下之一統,實乃‘勢’‘氣運’‘天之變局’為之也!”   “然數千年世侯、世卿之局,非一時難劇變。”   “因而......”   嵇恒看向天穹,眼中閃過一抹淩厲。   第二世時,他因泄露天機夭亡,但這一世,他就沒想過去匡扶天下。   現在身陷牢獄,半月後就會被坑殺,就算真遭天譴,注定早夭,但他現在也就隻能活十五天,早幾天晚幾天死,對他有什麼區別呢?   橫豎都一死罷了!   他肅然道:   “因而這場天之變局,就算大秦一統了天下,也依舊不會結束。”   “這場足以影響華夏千古的變局才剛剛開始。”   “大秦一統天下,隻是氣運為之!”   話音落下,四下死寂。   季公子愣了一下,好似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有點迷糊。   前麵嵇恒不是還在誇秦嗎?怎麼突然話鋒一轉,就變成大秦一統天下隻是運氣好了?   一墻之隔。   聽到隔墻傳來的話,扶蘇臉色陡然一變。   他怎麼都沒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說動始皇,讓始皇來查看胡亥近日的改觀,結果就撞上了這些。   “父皇……兒臣……”扶蘇額頭冷汗涔涔,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前不久。   趙高因賣官鬻爵的事被揭發,在證據確鑿下入了獄,而胡亥因跟趙高關係親近,當著滿朝大臣的麵,數次為趙高求情。   最終惹怒了始皇,被始皇當場下了獄。   獄中艱苦。   扶蘇身為兄長,豈能坐視不管?   在有意提點了胡亥幾句後,便開始向始皇求情,更是多次直言胡亥已改錯自新,也認識到了錯誤。   而今更是在獄中深刻反省。   最終。   他說動了始皇。   不過始皇顯然對扶蘇的說法並不信服,而是選擇前來獄中,實地查看一下情況。   隻要不出現意外,胡亥老實的待在獄中,這次的牢獄之災基本就結束了,隻是扶蘇怎麼都沒想到,臨末會遇見這事。   跟胡亥對飲暢談之人,他其實有所了解,此人為燕國貴族,因卷入方士儒生的謗議,被牽連入獄。   前幾日。   胡亥跟此人都是正常在交談,何以在最關鍵的時候出了岔子?   一時間。   扶蘇也是慌了神。   但始皇就在身旁,他卻是不敢置之不理,而且還關係著幼弟。   扶蘇沉吟片刻,冷聲道:“父皇,此人為六國餘孽,對大秦本就怨恨有加,而今死期將至,已是徹底破罐破摔,所以才敢這麼口無遮攔,還請父皇不要把這些胡言亂語放在心上。”   “這是兒臣失察,請父皇恕罪。”   嬴政麵色漠然。   讓人根本看不出喜怒之色。   他其實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他還不至於跟一個將死之人計較。   他十三歲即位,在位數十年,聽過太多咒秦、罵秦、怨秦、恨秦的話了,就是剛才踏入牢獄,四周對自己、對大秦的咒罵之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又可曾少過?   隔墻。   季公子在愣了一陣後,終於是反應過來,麵露慍色,拍案怒喝道:“嵇恒,大秦怎麼樣,還輪不到你指手畫腳。”   “你要認清自己的身份,你是一個罪犯,是我讓你能吃好喝好,我是讓你講大秦過去的豐功偉業的,不是讓你來對大秦評頭論足的。”   “伱沒這個資格!”   嵇恒麵色如常,將酒壺攬入懷,仰頭倒灌入口。   雙眼惺忪道:“你不是讓我講‘戰國者,古今一大變革之會’嗎?”   “我本來是不欲多說的,隻是方才想通了,我命不久矣,又何必去顧慮太多?”   “變革者何?”   “變國家,變治道,變生計,變民眾!”   “不過這些對大秦尚過於遙遠,因為大秦連這個亂世都未終結。”   “胡說八道。”胡亥憤然起身,滿眼怒火。   “胡說八道?”嵇恒搖搖頭,神色輕嘆道:“你太高看大秦對天下的控製了,大秦眼下隻是空有一統之名,並無統一之實。”   “打天下跟治天下是兩回事。”   “天下一統之後,新建的帝國必須完成從一個軍事國家向文治國家的轉變,這也意味著,大秦唯有將關東六國的文化、製度,完成徹底的社會整合,如此才算真正終結了亂世。”   “但大秦立國近十年,現狀又是如何呢?”   “黔首未集及舊貴族亂法之事,並未得到一星半點的解決。”   “這難道能被稱作終結了亂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