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秋月刑殺!(1 / 1)

回到牢獄。   嵇恒就這麼席地而坐。   隨著死期的臨近,獄中嘈雜聲漸漸少了。   取而代之的是哀求和痛哭。   人都怕死。   儒生和方士自不例外。   或許前麵死期尚早,他們還有些傲氣倔強,但如今傲氣早已磨滅,徒剩無盡的恐懼和後悔。   獄中隨處可聽到各種懺悔跟乞求。   嵇恒麵色平靜。   他早就將生死置之事外。   前九世穿越,他有力竭而亡,有戰死沙場,有抱病身亡,也有自然老死。   世間的死狀,他已體會太多。   內心早已麻木。   隻不過他也不得不承認,秦的確流傳有上古之風。   遵循著一些古老又陳舊的傳統。   刑殺便是其一。   《呂氏春秋》雲:孟秋之月,以立秋......是月也,修法製,決獄訟,戮有罪,嚴斷刑,天地始肅,不可以盈。   這是從三皇五帝時期流傳下來的政事規矩。   古之稱為秋月刑殺!   這種政事規矩,若是放在後世,隻會被世人笑為迂腐。   但秦卻一直嚴格遵守著。   甚至這般天人交相應的政事規矩,已是天下人人皆知的常識。   不過黔首自不懂其中暗含的天人道理。   隻知秋後就該刑殺罪犯。   “還有十三天。”嵇恒看了看墻壁,上麵刻有數十個‘正’字,搖頭道:“有時候太守規矩,似乎也不是太好,若我們這些被定下死罪的人,能被當場處死,或許也不會過的這麼煎熬。”   “但有規矩總歸是好的。”   嵇恒其實知道秦為何會多此一舉。   為的是避免冤假錯案。   秦廷推行法製上百年,法製體係相對完善。   就算被判為了罪犯,也會給罪犯乞鞫的資格,並不會任由官員妄斷,隻要你對判罰不滿,或者是朝廷證據不足,你認為判罰不公,便可拒絕認罪,還可一直乞鞫,最高可上訴到廷尉府。   每一次上訴,案件都會向上傳遞。   因而秦朝不急著行刑,也是在給罪犯自證時間。   嵇恒收回目光,看了看四周,尋了個光亮的地方,就這麼和衣躺下。   剩下的十三天,終究是難熬的。   ......   雍宮。   扶蘇木然的坐在席上。   他的腦海不斷響起嵇恒在獄中所說。   想著始皇過去對自己的叮囑,以及始皇為自己做的安排,再對比自己過去的荒唐舉止,眼中充滿了懊惱和自責。   若是放在過去,嵇恒所說,他並不會當真。   但嵇恒接二連三說出的話,卻跟始皇過往的說教相近,這讓他徹底動搖了。   當感知到始皇身弱體衰時,他更是失悔痛心不已。   眼下始皇漸衰,大秦又麵臨如此嚴峻形勢,他身為始皇長子,本該為始皇分憂解愁,而他不僅沒有做到,還多次惹始皇震怒傷痛,讓始皇不僅要憂慮國事,還要憂心自己,如此長子,何等不忠不孝?   尤其是聽到嵇恒說,始皇在暗中為自己謀劃時,他內心的震撼更是無以言說。   甚至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身為長子,扶蘇深知始皇的秉性。   始皇是孤傲的!   若非真身體不濟,又豈會這般謀劃?   始皇是不善言表的。   他不會把對自己的關心表現出來,隻會在暗中默默布置好一切。   但越是如此,越令扶蘇痛心自責。   長子者何?   家族部族之第一梁柱也。   而自己,非但沒為始皇排憂解難,反倒使始皇雪上加霜。   如此長子,人何以堪?   一時間。   扶蘇心中悲從中來,情不自禁失聲痛哭了。   “父皇----”   “兒臣不孝,直到這時,才懂得父皇的諄諄教誨,才知曉父皇的良苦用心。”   “兒臣實是枉為人子!”   寬闊敞亮的書房靜若幽穀,扶蘇的痛哭聲持續的回蕩著。   良久。   扶蘇才站了起來。   看著案下的儒家竹簡,眼中難得露出一抹厭惡。   自嘲道:   “扶蘇愚笨,哪敢去妄談仁善?”   “韓子說的不錯,嚴家無敗虜,慈母有敗子。”   “我扶蘇就比常人多看了一些書,多聽了一些儒生之言,又哪裡真的懂什麼是仁?什麼是善?”   “我此生所求,隻為實現父皇之誌,讓天下郡縣一治,民眾安居樂業。”   “若真能實現,此生便足矣!”   “仁善......”   “終究是扶蘇不配了!”   扶蘇臉上露出一抹慘淡的笑容,朝殿外道:“魏勝。”   很快。   一名宦官進到了書房。   扶蘇深深的看了一眼案下的書籍,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緩緩閉上眼,冷聲道:“把這些竹簡,盡數清理出去,然後......”   “都燒了吧。”   “今後書房不準再有儒家相關書籍。”   說完。   扶蘇負手去到殿外。   似不願親眼見到這些竹簡被搬走。   初秋的正午,還殘餘著熾夏的餘溫,曬得扶蘇臉頰生疼。   扶蘇並未理會。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長身而立,遙遙望向遠方。   心中卻在思索著什麼是仁?什麼是善?   大秦需要的是什麼仁善?   他又是什麼仁善!   扶蘇雍宮內的所為,很快傳入到始皇耳中。   對於扶蘇突然放棄儒學,嬴政略有些驚訝,但也並未太過在意。   “現在放棄儒家大而無當的仁政,也不算是無可救藥,但還不夠,不懂從政權謀,不懂君臣之道,就算知道了什麼是真正的仁善,對治理天下實際也無多大用處。”   “你需要明悟的東西還有很多。”   “但也不算晚!”   嬴政頗為欣慰的點點頭,靠著坐榻大靠枕,道:“這嵇恒的確有些能耐,竟能說動扶蘇這頭犟驢。”   “來人。”   “通知宗正,朕要知道嵇恒的全部信息。”   “朕不僅要知道嵇恒在鹹陽的所作所為,更要知曉他在燕地的情況。”   殿外傳出一道急促的腳步聲。   吩咐完,嬴政沒有把這小插曲放在心上,繼續看起了奏疏。   他的時間很寶貴。   他需要批閱的奏疏也很多。   另一邊。   將儒家有關的書籍清理完後,扶蘇這才重新回到書房內。   望著空蕩不少的書房,扶蘇眉頭微微一皺,隻是輕嘆了一聲,重新坐回了席上,再次翻開《韓非子》,繼續用心揣摩起來。   末了。   他似想起了什麼,道:“魏勝,你去禦史中丞那邊,借一下當年朝堂議‘郡縣分封’時的記錄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