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人事之要,政見心界!(1 / 1)

聞言。   扶蘇不禁淚如泉湧。   更令他感到痛苦和無助的,是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他分明知曉了很多事,但卻隻能眼睜睜看著,無能為力但又無可奈何,甚至於他若是插手,不僅不能挽回局勢,還會讓局勢更糟。   尤其是始皇軀體日漸消瘦,他作為長子,卻什麼都做不了,這種無力感,讓他更為難受。   良久。   嬴政粗重的喘息聲漸漸平息下來。   他的臉上浮現一抹病態的血色,眼中充滿了疲倦。   嬴政長籲一聲,讓自己端正坐著。   他看向一臉擔憂的扶蘇,心下一熱,凝聲道:“你還有什麼想說的,一並說了吧。”   “父皇,兒臣......”扶蘇很想說沒有事了,但最終還是張開了口,含淚哽咽道:“父皇,幼弟在獄中已有不短時日,這段時間也十分安分,兒臣認為幼弟已認識到錯誤,也悔過自新了,望父皇能寬恕幼弟,讓幼弟離開詔獄。”   嬴政肅然端坐,沉思了一下,淡淡開口:“準。”   “還有嗎?”   扶蘇低垂著頭,目光有些閃躲,怯聲道:“兒臣......兒臣今日在獄中,聽聞父皇服用的藥石有毒,便去責問了獄中方士,最終兒臣一時情緒失控,下令將一名方士削嘴,最終還命獄卒將其殺之。”   “兒臣有罪,請父皇降罪。”   聞言。   嬴政神色微異。   他上下打量了扶蘇幾眼,似對扶蘇下令殺人,感到有些驚奇跟意外。   嬴政沉思片刻,道:“大秦法行在先,觸法理當懲治,不過方士之徒,本就心懷不軌,也早已被判處了死刑,殺之不過是先快,隻是你畢竟還是違了法度,等會自己去廷尉府領罪吧。”   “兒臣遵令。”扶蘇連忙道。   他知道。   父皇其實並未怪罪。   不然至少也會對他叱罵一番。   心下稍定。   扶蘇繼續道:“父皇,兒臣知曉此事不當再說,但兒臣心中實在有些不安,懇請父皇,準許兒臣直陳心曲。”   嬴政雙眸微闔。   他大致猜到了扶蘇要說什麼,“想說便說。”   “兒臣遵令。”扶蘇恭敬的彎著身子,沉聲道:“父皇,兒臣還是想給嵇恒求情。”   “他罪不至死。”   “兒臣知曉,嵇恒此人狷狂倨傲,但的確是個有才之人。”   “兒臣這些年也接觸過不少朝臣,然無一人能將天下大勢說的這麼透徹明白,兒臣知曉,朝臣或是心有疑慮,或是有所保留,但嵇恒的觀點看法及論事的角度,跟朝臣相比,卻是截然不同。”   “正所謂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兒臣愚笨,過去多為儒生戲弄,雖開始習讀《韓非子》《商君書》,但洞察之能非一時能提高。”   “若有嵇恒指點迷津,再輔以朝臣見解,或許能大幅減少看事不明的情況。”   “兒臣不敢奢求讓嵇恒為官為吏,但求父皇能饒嵇恒一命。”   “請父皇恩準。”   說完。   扶蘇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他知道,父皇極大可能不會同意,但他卻不得不開口。   嵇恒的著眼點跟朝臣不同,若有嵇恒的觀點作為輔助,他的確論學見識不足,卻能極大的彌補缺漏。   這對他無疑大有裨益。   嬴政目光陰晴不定,似在心中進行權衡,最終神色變得堅定,毅然道:“不準。”   “父皇。”   “此事毋須再提!”嬴政突兀發作,斷然拒絕了。   扶蘇張了張口,最終沒有再說。   放在以往,他或許還會力諫,但而今,他已不想再因自己的主張,讓始皇傷感動怒了。   隻是眼中難掩沮喪和低沉。   嬴政直接無視了。   扶蘇道:“父皇,兒臣沒有事了。”   嬴政微微額首,拂袖道:“既已無事,那先退下吧,朕還有政事要處理。”   扶蘇看著案上堆積的竹簡,眼中露出一抹擔憂,道:“請父皇珍重身體,不要再服用藥石了,父皇的身體實在經不起藥石的摧殘了,孔夫子不語怪力亂神,兒臣隻希望父皇能用太醫之法,調養一下身體。”   “兒臣好怕!”   嬴政目光一冷,嗬斥道:“朕如何做,還輪不到你指手畫腳,下去!”   扶蘇緊緊咬住牙關,腳卻是生了根一般。   “下去!”嬴政又是一聲怒喝。   “兒臣告退。”扶蘇當即泄了氣,威嚴的始皇,在他心中是無可抗拒的。   扶蘇艱難的朝殿外走去,隻是走的很慢,甚至一步一回頭,眼中充滿著倔強跟委屈。   嬴政埋著頭,根本就沒在意。   等扶蘇徹底離開大殿,嬴政才緩緩抬起頭,長籲一聲道:“孔子不語怪力亂神,朕又何嘗不知?”   “但朕又能如何?”   “而今天下暗流湧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朝堂尚且如履薄冰,朕又豈敢顯露頹勢?”   “若朕顯露頹勢為外界所察,隻怕會有越來越多宵小出來試探,到時大秦隻會越生疲態,一旦被外界察覺到大秦勢頹,隻怕復辟勢力會如聞到腥味的豺狼一般,瘋狂的撕咬上來。”   “那時就真要天下大亂了。”   “朕在,還能壓製。”   “朕若是倒下,誰又能壓製?”   嬴政掌著大案,緩緩站起身子,他舉目望向殿外。   目光仿佛飄向了詔獄。   良久。   嬴政才收回思緒,冷聲道:“你的確有過人之處,但而今天下事事循著常規與傳統,想打破陳規,又哪有那麼容易?”   “大秦統籌新治的軸心,的確沒有考慮過底層,原因也正如你所說。”   “人心會變!”   “然天下的運行之道首在人事也。”   “人事之要,政見心界!”   “新朝圖治這般重大而涉及全局的謀劃,從一開始就循著常規跟傳統,朝臣中或有獨具慧眼的長策大略,但在預謀政事上,能跟上這般大跨度步幅的從來都是少數,朝臣跟上尚且這麼吃力,何況底下的吏、民?”   “三日後,你就能設身處地的聽到,伱一心要挽回的底層,對你是何樣的態度了。”   “經此一事。”   “你或許就能想明白,為何朕會這麼做了。”   嬴政搖搖頭,看著小山般的奏疏,重新坐回了席上。   殿內無風卻有了幾分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