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若吳越兩地藏匿的貴族不遷移,若秦廷真就虛晃一招,最後大肆搜查,吳越如此輕敵之下,定會損失慘重,這豈非在白白損耗自身實力?
然正如張良所說,無論他們如何做,都不能做到兩全。
這便是秦廷手段的高明之處。
虛虛實實。
讓人防不勝防。
他們不僅要盯防秦廷的一舉一動,還要時刻關注六國貴族內部的情況,就算他們有通天之能,恐也難以做到麵麵俱到,大費周章下去,隻會讓自己被其他貴族隔絕。
與其如此。
還不如什麼都不做。
想到這。
何瑊不由又長嘆一聲。
這是術。
是算計,更是陽謀。
算的是人心詭詐,算的是千人千心。
秦廷算準的便是六國貴族內部並不是團結一致。
很明顯。
秦廷的算計得逞了。
他們早早便清楚秦廷可能有的舉措,隻是一來遷移人口不便,二來不少貴族心生僥幸,三來自詡秦廷不敢如此冒失,最終就釀成了當下的困局。
困頓無措。
隨即。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何瑊道:“子房兄,那我們在吳越兩地散布的‘東南有天子氣’,這還要繼續散布嗎?”
張良搖頭。
他沉聲道:“不要繼續了。”
“將這則讖語散布在吳越本就是一個錯誤。”
“我們恐反會受到牽連。”
“這是為何?”何瑊麵色凝重。
張良苦笑一聲道:“因為秦廷若是沒準備大肆搜查,結果因為這則讖語,對東南進行大肆搜查,而且還將消息傳出,到時其他貴族會如何看我們?會不會認為是我們在暗算他們?”
“到時豈會不因此與我們結怨?”
聞言。
何瑊麵色一急道:“這我們當初也沒有想到啊,本以為這次始皇的意圖是針對我們而來,還有便是教化宣示,哪曾想,始皇根本就在戲耍我等,若是早知如此,我等又豈會做這麼冒失之舉?”
聽到何瑊提到教化宣示,張良一下子怔住了。
他想到了。
他知道自己遺漏什麼了。
教化宣示!
修人事以勝天。
這才是始皇這次巡行的主要意圖。
但這幾個月下來,始皇當真進行過教化宣示?
沒有。
但其實是有的。
隻是他們的注意力都在秦軍的搜捕上了,忽略了始皇一直在做的事,在雲夢望祀舜帝,在廬山刻石頌揚大禹治水之功,這難道不是教化宣示?
而且這次始皇出行,都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也是借機將此觀念傳至四方。
隻是他們都疏忽了。
準備說。
他們的目光都放在了另外的事情上,根本沒有注意到,始皇一直在推進舊楚的宣揚教化,而且相較於舜帝,這次始皇的祭祀禹帝提到的更多。
大禹是何其人也?
五帝之中,最具事功精神的一人。
功業超邁前代,奠定華夏文明之根基之人也。
一言以蔽之。
華夏族群邁入國家時代,自大禹始也。
過去禹帝在天下人心中地位並沒那麼高,尤其各地盛行各種巫術神鬼邪說,主張通過祭祀祈禱的方式來改變困局,所以禹帝相較其他四位帝王,在民間的認可度並不高。
但始皇這次巡行登臨廬山。
廬山何也?
一座不具宣教意義的大山罷。
然又有傳言,廬山之名,來源於《山海經》,而《山海經》創於大禹。
原本一座不具宣教意義的大山,嬴政這次不僅親自登臨了山巔,還在上麵留下刻石,頌揚大禹治水之功,若廬山之名真來源於《山海經》,又出自大禹之手,恐就別有意味了。
嬴政古今天下第一位皇帝。
他對天下的影響力是無比巨大的,如此一座名不見經傳的山峰,卻被刻意留下石刻,定會引得大量人前去圍觀,在朝廷有意推波助瀾下,大禹之功業定會為世人記起。
潤物細無聲。
大抵便是這般舉措了。
而大禹治水之事,天下皆知,這跟秦廷主張的修人事以勝天,又互相契合,悄無聲息間,就把這個觀念灌輸到了世人腦海,還不會因此引起太多的反感。
手段實在高絕。
尤其用不了多久,嬴政還會前往會稽山。
傳言,大禹便是崩逝於會稽山,葬在會稽山。
山上有禹塚.有鳥來為之耘,春撥草根,秋啄其穢.
山東有湮井,去廟七裡,深不見底,謂之禹井。
秦廷手段變了。
不再如過去一般隻知道蠻橫推行,根本不理會底層的反對,一個勁的強壓,眼下卻變得更加謹慎,也變得更加柔和了,隻是這種變化,對張良而言,十分的危險。
他並不希望見到秦廷這樣。
他更希望見到過去那個驕橫冷酷的大秦。
張良目光閃爍。
遠方升起的太陽,此刻已有些刺眼。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心中生出一股緊迫感。
他迫切的想見始皇一麵,哪怕隻是遙遙的望著,他必須要搞清楚,秦廷為何會突然生出這麼大的轉變,大的有些令人震驚,有些害怕,更令人驚懼。
張良收回心神,將目光移向了右側。
那是會稽山的位置。
也是始皇日後祭祀大禹的地方。
小舟在船槳的波動下,緩緩的駛向了岸邊。
而在小舟停靠不久,水麵上就突然多出了數十艘黑影。
而船頭赫然飄揚著一麵旗幟。
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