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朝廷沒錢,就算朝廷有錢,也不會這麼輕率的同意,就少府收上來的錢糧,朝廷這麼多官署,不知多少眼睛盯著,他哪有辦法騰出修倉庫的錢糧?
杜赫陰沉著臉,再度搖了搖頭。
“恕臣無能。”
“臣實在無力為殿下籌錢。”
“少府之錢糧,早已分配完畢,若是此時截留其他官署的錢糧,定會引得其他官署不滿,到時朝堂恐都會不穩,臣實在不敢做這個主。”
“請殿下體諒。”
“少府當真沒有辦法?”扶蘇看向杜赫。
杜赫搖頭。
扶蘇眼中閃過一抹失望。
他緩緩站起身,蒼白的臉上閃過一抹血色。
他冷聲道:“我認為有,而且還能騰出不少錢糧。”
杜赫蹙眉。
扶蘇道:“少府,每日去官署,恐都會見到那十二座金人,不知少府可曾想過,將這些金人重新冶煉成金水,而後鑄成秦半兩?而原本的金人,再用石像代替,隻需在外淋上一層銅水,如此,朝廷可從中獲得多少錢幣?”
杜赫臉色微變。
扶蘇並未就此停下,繼續道:“阿房宮眼下正在修建,但而今的阿房宮僅僅是打造出了一個地基,其餘的建築還未修建,若是將阿房宮停下,不知朝廷又可從中獲取多少錢糧?”
杜赫額頭已是冷汗涔涔。
他預感到了不妙。
扶蘇這次叫自己前來,恐是為自己發難來的。
扶蘇又道:“長城修建已有數個年頭了,而今匈奴北卻,但我也曾聽到一些風聲,便是匈奴有意向大秦尋購一批茶葉,若是開放商貿,朝廷可從中獲利多少?”
“而今匈奴元氣大傷,短時都難以恢復,可否將長城暫緩修建?”
“以此來留餘更多錢糧?”
“而後再將這些錢糧用在更需要的地方。”
“這僅僅是我聽聞到的一些辦法,普天下,隻怕還有更多辦法,為何少府卻堅定的說騰不出任何錢糧呢?”
“少府當真盡心了?”
聞言。
杜赫臉色大變。
他一臉惶恐道:“是臣考慮不周。”
“隻是殿下所說的湊錢辦法,都跟大秦既有大政相悖,而且這些大政都出自陛下之手,也都經朝堂百官同意,臣又豈敢去往這些方向想。”
“是臣疏忽。”
扶蘇冷笑一聲,對此不置可否。
他默然道:“疏忽?”
“我看少府並無半點疏忽。”
“隻是不用心。”
“或者說不願多用心。”
“在外人看來,你這位少府,一直盡職盡責,全然一副為朝廷著想的姿態,但你作為少府這些年,當真有任何建樹?隻不過是在既有政策上,做一些錢糧分配罷了。”
“如此行事.”
“真能稱得上盡職盡責?”
“我扶蘇不敢茍同。”
“在我眼中,少府你可絲毫不盡職。”
“我曾無意間聽到過一句話,具體內容似乎是‘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而少府眼下的所作所為,就跟著幾句話對應上了。”
“隻是少府對應的是不做不錯。”
“你眼下分明是寧願什麼都不做,也不願輕易犯錯,你分明知道大秦財政緊缺,卻絲毫沒有想過開源節流,隻是想著在這些錢糧如何分配的更好,但大秦能征收上來的錢糧,就這麼多,就算你分出花,也隻有那麼多。”
“除此之外。”
“你唯一提出的建議,就隻是加征田租和口賦了吧?”
“杜少府。”
“過去因鹽鐵之事,你我的確有一些誤解,但幾年過去,你讓扶蘇很失望,因為你未曾做過任何改變,更沒有想過去做改變,隻想著安穩的將事情拖下去。”
“但你拖得起,大秦拖得起?”
“這次若非我臨時起意,將張蒼叫來,詢問了他的建議,恐還不知,錢糧的騰餘還有這麼多辦法,張蒼隻是一個上計禦史,並不分管錢糧,尚且能提出這麼幾條建議,而你作為少府,朝廷的九卿之一,我再三讓你斟酌回答籌錢之法,你卻一直堅定的否定。”
“你讓我如何信服?”
“讓我如何去相信你真盡職盡責了?”
“杜赫。”
“你讓我很失望!”
杜赫麵色青紅一塊,不知該怎麼辯駁。
也實在無法辯駁。
良久。
杜赫才麵如死灰道:“臣知錯。”
扶蘇搖頭,凝聲道:“錯?天下誰又沒有犯過錯?隻是少府你在職數年,一直再犯同一個錯啊,你這讓扶蘇如何敢信任?”
“大秦之江山並不穩固。”
“需要朝臣齊心協力,共渡難關,錢糧乃國之命脈,絕不容任何疏忽。”
“少府之職,你恐不能勝任了。”
“另外。”
“我若是沒記錯,少府祖地並非關中吧,而是在南陽衍邑。”
“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少府多年未曾回過鄉了,我想少府有空時當回去走走,去看一看南陽的現狀,也替朝廷監管一下南陽的吏治,不知少府意下如何?”
聞言。
杜赫臉色徹底變了。
他一臉驚恐的看著扶蘇,完全沒想過扶蘇會讓自己請辭。
“臣”杜赫張了張口,想要拒絕。
扶蘇卻道:“我知少府惦記著家中長子杜秉,我已派人去通知丞相,等今年上計結束,就將杜秉任命至朝堂,為禦史大夫府下一名禦史。”
“我知曉少府對朝廷情深義重。”
“不願離開朝堂。”
“還想繼續為陛下,為大秦效力,但你這數年之懶政,我扶蘇就算有再大膽子,又豈敢在這時將如此要職交付到你手中?我扶蘇終究是要為大秦、為天下負責啊。”
“還請少府莫要怪我。”
聽著扶蘇的淳淳之言,杜赫心神一顫。
事到如今。
他又哪裡不明白。
扶蘇這已是打定了主意,要將自己從少府上拿下。
他辯不了的。
若是執意強留,恐會惡了扶蘇,到時不僅自己會受影響,自己的長子杜秉同樣會遭到針對,自己隻是臣子,拂了殿下的顏麵,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又豈能落得了好?
但他心中終究是不甘心啊。
杜赫沉默著。
扶蘇已不言語,就坐在高坐上,靜靜的品著茶。
他相信。
杜赫會做出明智之選的。
良久。
杜赫垂下了頭,眼中充滿落寞,整個人仿佛被抽離了魂一樣,無比的失魂落魄,喃喃道:“臣多謝殿下體諒,臣年事已高,的確不堪重任,隻是臣過去懶政多年,還請殿下再給臣一個機會,讓臣能將殿下湊錢之事做好。”
“如此,臣也是無憾了。”
“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