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父慈子孝(1 / 1)

賈珍見尤氏紅頭脹臉,隻當她羞於和兒媳開口,想了想沉聲道:“你也不必太過為難,隻要告訴媳婦老爺有這麼個意思,明兒老爺自然會替你背書。”   思緒被突然打斷,尤氏也嚇了一跳,聽了賈珍的話,她也有些捉摸不透,到底是賈珍擅自做主,亦或真是賈敬的意思,隻得答應下來。   眼看著馬車進了角門,賈珍一把撩開門簾,等不及下人搬來馬凳,從車上一躍而下。   雙手叉腰,邁著王八步,來到正院中央,沖著上來迎接的賴升發號起了施令。   “賴升!快去把張三、李四……”一連串報了四五個名字,他環顧四周,厲聲道,“還有那焦大一並給大爺綁了來,把他們的嘴都給爺堵嚴實了,免得吵得爺心煩!”   見一眾下人四散而去,他才看向尤氏,道:“你現在就過去找媳婦,順便把蓉兒給我叫來。”   尤氏不敢多問,依言來到賈蓉院內。   進了院門,轉過影壁,沖著掃雪的下人道:“哥兒呢?”   幾個下人並不回話,卻沖著西麵的廂房指了指。   尤氏暗罵一聲晦氣,憤憤道:“告訴他,他老子在前院等他!”   說完,頭也不回的往裡走。   她這邊剛被迎入正屋,廂房的大門便開了一道縫,隨即,一個十五六歲衣衫不整的小丫鬟,飛也似的逃了出來。   少頃。   賈蓉提溜著靴筒,一邊往腳上套,一邊蹦躂著往前院趕。   待來到前院,隻見場麵一片嘈雜,六七個五花大綁的家仆,被布團塞住嘴,按在春凳上。   其中一人嘟嘟囔囔,還在掙紮不止的正是焦大。   賈蓉嚇得脖子一縮,低眉順眼來到賈珍麵前,唯唯諾諾道:“老爺!”   賈珍冷冷看了他一眼,沖賴升道:“一群臟心爛肺的東西,每人四十大板,給老爺往死裡打,打完了立即送到城外的莊子上去。”   這些下人向來善於察言觀色,看見受罰人中的焦大,便帶了先入為主的猜測。   故而絲毫不敢怠慢,打的那叫一個結結實實,饒是焦大身子骨硬朗,四十板子下去,已是奄奄一息。   賈蓉哪見過這等血肉橫飛的場麵,早已嚇得麵色煞白。   “好了,都押下去吧!”   看見焦大等人被抬了下去,賈珍瞥了眼賈蓉,冷冷道:“跟我來!”   賈蓉聞言如遭雷殛,雙腿一軟,差點沒癱倒在地。   “誒!”   一麵穩住身形,一麵慌忙答應。   看見兒子的反應,賈珍頗為自得,背負雙手不疾不徐的往後院走去。   自打兩年前,兒子賈蓉娶了秦氏,他便茶不思飯不想,猶如著魔一般,惦記上了這個兒媳。   這股邪火憋了一年,終究沒能壓住,去年某天,他乘著酒勁欲行不軌。   沒成想,恰巧被秦氏身邊的一個丫鬟瑞珠撞見,讓秦氏借機逃脫。   這些年賈敬潛心修道,寧府上下儼然已經成了他的一言堂,故而並未太放在心上,反而抱著貓捉耗子的心態。   原以為一切盡在掌握,偏偏冒出個不長眼的焦大,喝多了酒竟然當著西府的麵,將此事嚷嚷了出來,害得秦氏自此一病不起。   幸而,馮紫英推薦了一個醫術了得的張太醫,加之自己又偃旗息鼓,秦氏這才轉危為安。   若是尋常奴仆,他恨不得除之後快,可焦大不同於旁人,非但於寧府有功,且賈敬也時常差遣。   他雖然肆無忌憚慣了,卻唯獨懼怕賈敬。   這年頭老子打死兒子都是天經地義,有孝道壓著,哪怕他承襲了爵位,又繼承了賈家族長,在賈敬麵前也隻能俯首帖耳。   更遑論,賈敬還是陪天子修道,寧府能夠恢復往日榮光,也是憑借這份聖眷。   借著今日這頓板子,不僅做戲做了全套,又泄了憤,還能起到殺雞儆猴的效果,可謂一舉三得。   一路來到寧安堂,在主位重重坐下,看向俯首帖耳的賈蓉,沉聲道:“自明兒起,你表叔就要住到咱們府裡了。”   賈蓉原以為少不得要挨一頓責罵,沒想到竟然說些不相乾的,大著膽子道:“什麼表叔?”   “沒孝心的種子!”賈珍喝斥道,“就是那個比你還小上兩歲的張雲逸。”   “他……他怎麼會住進咱家?”   “問那麼多做什麼?你隻要知道他如今得了聖眷,伱太爺對他也頗為看重就成了!”   賈蓉忙不迭道:“誒!誒!兒子知道了。”   “你知道個屁!”賈珍訓斥道,“說你是個沒孝心的種子,果然沒有說錯!”   賈蓉一麵暗自叫苦,自己又不曾攔著,何苦作踐自己,一麵抬手給了自己兩個嘴巴,一麵求饒道:“兒子知罪,還請老爺責罰。”   賈珍搖了搖頭道:“養不教父之過,老爺我是在提點你。”   “是是是!”賈蓉‘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兒子謹記老爺教誨。”   見賈蓉俯首帖耳,賈珍這才好整以暇道:“你表叔來咱們家,你這個做晚輩的,也應該有所表示,為父也在發愁,不知安排他住在哪個院子,不如你來給為父支支招。”   兜兜轉轉,賈蓉終於明白了賈珍的意圖,如果說之前他對賈珍覬覦秦氏,是敢怒不敢言,現在則是驚若寒蟬。   “不如將兒子的院子空出來,讓表叔住進去,老爺可還滿意?”   “總算你還有點兒孝心。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賈珍對兒子的反應頗為滿意。   “都是老爺教導的好。”   賈珍裝模作樣,嘆道:“不過,你搬出來倒也好安置,媳婦大病初愈,卻不能跟著你受委屈。”   他特地在‘跟著你’三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賈蓉立即心領神會道:“老爺說的是,秦氏她身子弱,正需要靜養,兒子看會芳園的天香樓正好合適。”   “好!我看就這樣安排!”   賈蓉長出一口氣,道:“誒!誒!老爺可還有別的吩咐?”   “你可知道要如何去說?”   “都是兒子想要向表叔盡孝,自作主張。”似乎是擔心賈珍不放心,忙又解釋道,“老爺放心,秦氏素來思慮太過,最怕人說禮數不周,兒子隻要說是為了孝敬表叔,她即便不情願,也斷然不會反駁。”   “好!”賈珍一拍大腿,“你能有此孝心,老爺也不能虧待你,媳婦靜養,你身邊也不能沒人,此事若能辦妥帖了,老爺便將佩鳳、偕鴛……”   終究沒有舍得將兩個都給出去,稍稍停頓道:“挑一個給你。”   賈蓉頓時喜不自禁,原以為賠了夫人還要挨一頓訓斥,沒想到竟然有來有往,連忙拍著胸脯保證道:“老爺放心,兒子必不叫老爺失望,定將差事辦妥。”   這父子兩一個德行,區別隻在於賈珍掌握著主動,而賈蓉哪怕對佩鳳、偕鴛覬覦已久,也隻敢在心裡肖想。   二人笑得一個比一個開心,若沒有之前的一幕,光看這會子,倒顯得十足的父慈子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