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審訊、格子(1 / 1)

柯應King 不知全 3881 字 8個月前

見少年的嘴角抽了抽,眼皮翻了翻,似乎恢復了意識,蘭立鬆了口氣,將剛拿出的手機塞了回去,轉頭看著艾倫特的背影,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失望的情緒。   柯應雙手環抱胸口,無比疑惑地轉動著眼珠,他的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什麼都看不清。他努力地回憶著一閃而過的片段,卻發現它們如同墜入雪地的雪花般,再尋不到蹤影。   失憶癥又犯了嗎?   苦尋無果,柯應卻意外地看見了……一隻貓。不知為什麼,他明明沒有養過貓,前天還拿著撣子驅趕它們,此時腦海裡卻浮現出一隻貓的形象。   意識出現了一瞬間的恍惚後,他不由想到,大概因為那隻大橘不論是蜷著兩隻後腿、抱著兩隻前腿的姿勢,還是疑惑地望著天花板上消失的光斑時皺成一團的肥臉,都跟現在的他很像。   但此時的姿勢,卻讓柯應模糊地記起,不久前他曾經歷過類似的一幕,也是仰麵朝天地躺在地上。不過那一次,他腳踝沒有被勒得生疼,胸口沒這麼痛,嘴裡也沒這麼甜。   哦,當時他在家裡夢遊,從托盤上摔下來……然後,似乎有誰對他說了一句什麼,接著就突然失去了意識,醒來後便發現坐在一張椅子上,眼前一片雪白,腦海一片空白。   就跟他現在一樣。   夢遊的人,果然不能受到驚嚇。   跟他說話的是誰?   不,還是有不一樣的,上次對麵那件白大褂似乎沒有這麼大、這麼方,那個男人的頭頂也沒有這麼亮……   瞳孔緩緩聚焦,柯應終於看清,他的眼前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中心亮著一盞有些刺眼的白熾燈……感受著下半身傳來的觸感、身體的疼痛感,再打量著周圍,他終於想起身處何地,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   霎時間,那股無比恐懼的情緒便立刻貫穿他的血液,連接他的神經,刺痛他的皮膚,控製他的身體,柯應隻覺得胸口一緊,胃袋一陣抽搐,雙腿痙攣發抖,緊接著,一口血沫就從嘴裡噴了出來。   然後他開始大聲咳嗽,劇烈的喘息中,他的眼角瞄了眼瘦高警察的動向,本能般地分析出,如果十幾秒鐘內還沒有做出選擇,那隻硬底皮靴的鞋尖就會落在他大腿外側的某處,在有準備的情況下,他認為自己有十成的把握可以躲開,但……沒有任何意義。   柯應甚至都沒發現,那段夢境暫時不見了。   “拆穿我的,是人?還是機器?”   如果是測謊儀之類的東西,那麼它們的工作原理是什麼?檢測語氣波動,心跳起伏,肢體和表情的顫動,還有腦電波?   不行,完全沒有頭緒,柯應立刻改換方向,回憶著簡短無比的初次交鋒。   心裡閃過高瘦警察的問題,柯應覺得他似乎抓到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然而那兩條越走越近的長腿並沒有繼續給他思考的時間,柯應隻能支起手肘,奮力揚起頭,含著混著血腥味的唾沫,口齒不清地大聲喊道:“我選一!”   “警官,我選一!”   他明白,最正確的方式,應該是什麼都不選,可此時作為一個屈辱地以怪異姿勢躺在地上的被審問者,他隻有一個選擇。   他已經走錯了一步,便要為此付出代價。   ……   ……   “回頭找財務要一個建築承包商的聯係方式?”艾倫特江邊的新公寓正在裝修中,他想把隔音做的好一點,至少要比現在住的那一套好,萬一鄰居又正好是喜歡運動的,那麼這錢就絕對花的值。   他的前半生,頗多遺憾,所以對待這項關係到後半生的投資,務求盡善盡美。   艾倫特會在此時想這些,是因為墻壁裡的吸音棉效果非常好,將所有的聲音都牢牢抓住,以至於他每一拳所產生出的新反饋,都純粹且乾凈。   手指的投影在那張臟兮兮的臉上晃了幾下,艾倫特甩了甩手腕,半蹲在地上,看著雙手抱腹、麵容扭曲的賤骨頭,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都說了,我希望你選第二個。”   沒有求饒,沒有應和,柯應立即顫著尖聲道:“警官!十點半的時候,我沒在地窖裡,我……我在畫畫!”   “畫畫?”艾倫特愣了一下,卷宗裡確實有一張素描的掃描件,上麵似乎是一副未完成的人像。   在不了解的人眼裡,兇案的卷宗是一種無比神秘、帶著陰森意味的東西,會以為裡麵藏有著血腥的秘密和驚天的陰謀,但實際上裡麵除了那些令普通人反胃的現場照片之外,還會夾著各種各樣無意義的東西。   比如外賣訂單、情色雜誌、用過的衛生紙、裝著指甲和腳皮的紙包等等,出現一張素描並不是多稀奇的事,所以艾倫特也沒有太過注意。   等待片刻,柯應低頭抹了一把嘴角的酸水,順著對方的問題,快速說道:“我正在畫一個夢裡的女孩!”   “我曾做過一個很長的夢……”鼓起勇氣講述夢境,是因為他需要時間來想出破局的方法,而這段仿佛烙印在靈魂中的畫麵,在求生的本能下,幾乎是脫口而出。   艾倫特沒有取過卷宗跟嫌疑人核對,而是招呼蘭立把椅子提過來,橫刀立馬地坐了上去,一麵回憶著那張畫的內容,一麵皺眉聽著磕磕絆絆、含混不清的講述。   思考了一小會,艾倫特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他記起來那張診斷報告上的內容,根據嫌疑人的既往病史,劉醫生給出的診斷是病情復發,好像是什麼失憶癥和語言障礙病,難怪這孩子在西洲待了十幾年,還操著不知道哪個鄉下地方的蹩腳口音。   將近兩分鐘過去,柯應還在繼續,但艾倫特的臉上沒有流露出絲毫不耐煩的神情,嫌疑人隻要肯開口,事情就好辦,雖然這麼多年來,還是第一次聽嫌疑人說起夢境,但不管說的是什麼,隻要說得越多,那麼破綻便會越多。   “……結果那個女孩轉過臉,居然……居然跟王後長得有點像……”柯應躲閃著眼神,支支吾吾地供述著罪行。   意淫王後?這自然是一個大逆不道的行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可就因為這個事情撒謊?艾倫特心裡充滿了荒謬感,但他對這隻懷春少年的夢境並不感興趣,習慣使然地問道:“夠了。畫呢?”   “畫在我枕頭旁的盒子裡。”柯應抬起頭。   艾倫特眼珠動了動,扳了扳手指,俯身說道:“把你剛才說的,再講一遍。”   “啊?”柯應似乎被嚇到一般低下頭,怯怯地復述起來,但眼角的餘光仍然瞟在對方的下巴上。   “停。”隻聽了一會,艾倫特就再次打斷,這是他慣用的手段。跟之前那一遍相比,有些不太一樣,但總體上是一致的,這完全符合人們口述回憶的規律。如果前後兩次分毫不差,那才有問題。更何況,測謊儀也沒任何提示。   剛才,青黑色的尖下巴又抬了一下,這段過程中,這是對方第三次望向那個方向。那片格子拚接的絨布墻麵上究竟藏有什麼,柯應無法知道,但他大致可以認定,要對抗的是一臺機器……換言之,他能憑借的,也隻有那臺機器。   等等!格子!   一念及此,福至心靈,柯應在對方開口之前,不管不顧地說道:“報告警官!十點半的鐘聲響過後,我下樓倒水喝,隻看到弟弟和叔叔……沒有看到別的人……對了!不到一分鐘後,來了一個戴著眼鏡、身穿格子襯衫的中年男人!我還看了眼時間,當時是十點三十五分!”   就這?再次朝墻麵瞥了一眼,艾倫特忽然覺得有種始料未及的空虛,就像十拿九穩的一桿,收回來卻發現線的那頭隻是一截頑固的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