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30樓的21歲》(1 / 1)

一方人間 八兩逍遙 4843 字 2024-03-22

在這涼爽的夏夜,沒有蚊蟲的侵襲,窗外溫暖的黃色燈光,為同我一起長大的梧桐提供了賣弄身姿的影子舞臺……一切都星如此的安謐和美好。可我總會天天念想起去年的夏天,狹小的房間、窗外的轟鳴與那日復一日的腳印。是的,我以一個失敗又失態的人的身份,開始回憶我那未能修成正果的二十一歲了。   學校實習工作結束後,戰友們與我一樣,脫下了藏藍色的警服,輕裝上陣,又奔赴了另一條戰線——考公。在疫情政策開放了後,中國人的思想對於讓孩子們考編這方麵也是愈加堅定了,“鐵飯碗”成了一種象征著高貴富足的名詞,再加上我警校出身與學校的內部招考政策我理所當然地加入了這條戰線,開啟了為期四月的艱苦奮戰。   我搭乘著老民警的順風車,來到了同學老譚租的公寓。那是一棟寫字樓,挺拔高聳的身板與莊嚴的氣質再加上內部華麗的燈光,彰顯著它的高貴。窗外數以千計的工人正在修建著一個國家級的展館。因為聽說這裡不久將開展“世界清潔能源大會”,屆時,這個場館將成為一張國家名片展示給世界各個國家。   我在在沙發上一覺睡到了夜晚,我走到窗前好奇地問:”“他們不下班嗎?”   “二十四小時輪班倒。”老譚回答到道。   可我當時並不關心這些,實習結束後,我滿腦子都想著如何快樂地玩耍一番,因此,我忽略了許許多多勞動人民在這塊土地上,不分晝夜地揮酒汗水的偉大與艱辛。   一周時間轉瞬逝,公考培訓班將要開課了,我告別了啤酒、燒烤與溫馨的房間,開始聯係中介幫我看房,將我的足跡從新城區輾轉到了老城區。黃中介與我年齡相差不多,約摸二十五歲,他開著一輛自色越野豐,滿麵笑容地迎我上車。   “房子在哪?”   “市中心地段,單人間。”他笑嘻嘻地說道。   穿過了人工湖和滿眼綠意的城郊,我忽然覺得空氣中夾雜著刺激的工商業氣味,我意識到,快要到達目的地了。   那是一棟公寓,不過它獨立於小區之外,顯得格格不入,旁邊便是繁榮的商業廣場,離我上課的地方也挺近,我暗自竊喜。   等了很久,那房東終於送來了鑰匙,她姓胡,是一位身材纖細的老女人,看她說話輕柔,舉止文雅,我便覺她定是一位知性的成熟的婦女。   我們三人走進了那棟樓,我突然覺得這樓徒有其表,裡麵總給人一種壓抑的氣氛。電梯也比較老舊,吱吱作響,讓我感覺隨時會墜落。出了電梯,我發現僅僅這一層,竟然有三十戶人家,壓抑與擁擠凸顯的淋漓盡致,昏暗的燈光與油膩的長廊,層層疊加,組成了這一方“鬼樓”。   估計是因為天氣炎熱又等了許久的原故,又或者是我本就沒有租房的經驗.我草草看了下房間格局,確定能睡覺了後,便同意簽合同了。   “每個月再加五十,這房子對外我都租一千五呢。”胡房東說。   這突如其來的變卦讓我很不滿意,對於胡女士的印象也發生了三百六十度的轉變,我忽然感覺她那布滿雀斑的臉是那樣的醜陋與惡心,再加上那纖細的身材,活像一個老妖精,讓人作嘔。但過段時間就要開課,而五十塊人民幣對於從小在家衣食無憂,過著皇帝般生活的我來說,顯得微不足道。我隻輕聲地回了一句:“隨便你。”便提起筆,在合同上寫下我的名字,筆鋒中充滿了我對這位房東的鄙夷與不屑,又彰顯了我的帥氣與果斷。   交接完房後,我與黃中介、胡房東一同下樓。黃中介準備開車將我送回老譚的公寓。   “胡姐要不要載你一程?”   “不必了,我去街對麵的售樓大廳看看”她洋洋得意地說。   解決完住宿問題後,我到小賣部買了包煙,散給黃中介一支,然後貪婪地吸上一口,又悠然吐出,這讓我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煙頭快滅了的時候,我望見胡房東從對麵大廳裡走了出來,右手上端了一個印有廣告的紙杯,左手拿了一塊西瓜,她一口水一口瓜地吞入腹中,讓人認為她是身處沙漠,將要缺水而亡了一般。而那售樓大廳提供的免費的水與瓜果,便是她觸手可及的綠洲。這讓她在我心中的印象更壞了一分,認為她是個奸詐精明、愛貪小便宜的老妖精。我突然後悔我那果斷的筆尖在那合同上劃出了我的名字,感覺自己被困在了那昏暗的三十樓。像一個身處牢獄的囚犯。   培訓班開課了,成千上萬的我湧入了各教室,從早到晚,我們不斷地聽課刷題,日復一日勞累而又充實。現在回想,那段日子竟是幸福的,充滿鬥誌,朝著目標而奮鬥的人,總顯的神采奕奕。   培訓班樓下有一老小區,小區裡麵藏著一個沒有招牌的飯館,約摸十平米的樣子,四張桌子可憐巴巴地被擠在一起。經營者是老兩口,男的頭發花白,臉上總是帶著微笑,女主人是川蜀地區經典的家庭主婦形象,豐滿而又熱情。可悲的是,我們朋友三四常在那吃蓋澆飯,竟不知曉他們的姓氏,隻能親切地稱呼他為“乾爹”。   他的小餐館像是隱於鬧市之中的“水簾洞”,十塊線讓你吃飽吃好,你甚至可以走進廚房,親自挑選食材,然後告訴他口味等方麵,最後靜待美食上桌。那就像家的味道,他就像我們的一位親人,每次自己買的水果,自家準備吃的晚飯,他總會很樂意地分享給我們,並說明來處:這是我二姐自家種的橘子,純綠色無公害,你們嘗一哈嘛;這是我們今晚自己熬的排骨湯,你們不用點湯了,我待會盛一碗給你們嘗.....我們的友誼,在我第一次踏足那間小館時,就已經落地生根了。   我開始認為他就是個沉默寡言、老實善良的“耙耳朵”。但我又時常看見他一個人,坐在塑料板凳上,翹起二郎腿,默默地點上一支煙,惆悵而又憂鬱地望著前方。我也不願那時與他搭話,他也許在想家庭與生活的瑣事,可能在追憶年少時的瘋狂,又或許在記憶中拚湊自己破碎掉的夢想。但這種安靜的畫麵,往往會被突如其來地一聲:“老板兒,點菜!”而抹殺。他隻能丟掉煙,站起身子,又掛著標誌性地淳樸微笑去迎接顧客……   對於丟掉隻抽了幾口的香煙這事,我深有體會,其實大多數人奮鬥不息,我覺得可能隻為了能悠然地抽完一支煙,或是能有時間來抽一支煙吧。這一方小店,構成了我生活的一點,充實著我的胃,亦治愈著我疲備的身心。許多人同我一樣,有努力學習的學生,有百貨大樓上班的服務員,有辛勤勞作的民工,有頹廢無為的男人和步入風塵的女人。我們都是一樣,來吃了這碗飯,是為了簡單而樸素地活著,是為了汲取對抗生活的力量。人,並不需要靠山珍海味來活著,糟糠粗麵一樣能為你提供身體的養分,腳踏實地,一步一步從粗茶淡飯到美食佳肴,中間隔著的東西,叫做奮鬥。   時光如白駒過隙,備考那三點一線的生活似流水般的虛無,但鬼樓的故事卻是日新月異的。通過長期處在這了城市,我知曉了鬼樓的住戶,全是外地人且大多數為賺骯臟錢的女子,這裡充斥著各大平臺的女主播和半夜才上班的性工作者。她們為生活所迫出賣了肉身,我在小房間內對未來的熱情展望所燃起的火光,隻能保護自己不被侵蝕,對於照亮這些生活在底層的,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人們,我深感無力。   有次半夜回家,一位農民工形象的男子跟我踏入了電梯,我按下了三十樓的電鈕,他也巋然不動。隨著電梯上升,伴隨著吱吱呀呀的聲音,我內心莫名的緊張與不安。電梯門開後,我急切地想要擺脫他,一個箭步沖了出去,但他的腳步卻始終的縈繞在我耳後,直到我家門口,我的身後。我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輕轉頭一瞥,隻見場一位穿著性感風騷女人打開了門,麵無表情地說“進來吧。”那男人進去之後,我也躥進了我的牢籠。我忽然覺得孤獨毫不留情地包圍了我,二十一歲的我,很容易遭受到女色的侵襲,也深知是英雄難過美人關,但我所受到的教育與父母灌輸的思想讓我明白,黑暗的始終是黑暗的,無力改變,便不去沾染,敬而遠之。人生道路上,處處是泥坑與陷阱,但你思想上的光輝會照亮你的去路,讓你避開,避免墜入深淵。   還有一個夜晚,我獨自走入空無一人的電梯。隨著它的上升,感受那失重的、翱翔的感覺,洗刷我疲憊了整日的靈魂。突然間,電梯停在了八樓,一位頭戴棕色鴨舌帽、身穿粽色破舊西裝的男子抵著頭走了進來。我見他身材較為矮小,便用十分不耐煩的、不友好的語氣說:“這是往上走的!”他沒有說話,默默地轉過身去,我又看見他腰後還掛了一個軍綠色的帆布斜挎包,他的右手,潛藏在了包後......電梯門緩緩打開,他邁出一步,那斜挎包也擺動了一下,那粗糙的右手上,竟握著一把菜刀的木製刀柄,菜刀反射了一陣樓道的白光,仿佛刺穿了我的雙眼。回過神後。我立刻按下了關門鍵,電梯上升,翱翔的感覺蕩然無存,唯剩一種劫後餘生的無力與後怕。那一整晚,我都將房間那把快生銹的菜刀放在枕旁,幻想著如何與之搏鬥和逃生。   過了幾日,我剛睡了一個美美的午覺,走出房門,便遇到了兩位警察,我們一同乘坐電梯,兩位警官神情嚴肅,這鐵箱子被寂靜圍繞著,一股肅殺的冷氣好似遮掩了七月的驕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出了樓,一輛殯儀車映入眼簾,也不斷有警察陸續地進出,我已聽不見看客們故作神秘地輕聲交談與討論,幾個月來的獨居,我變得勇敢而冷靜,我知道此處充滿著血腥與暴力,有著深不可測的黑暗,盡管它矗立於一片繁華之中。我隻覺諷刺但並不奇怪,因為社會由人組成,人的本質便是獸,倘若“欲”占了“理”的上風,那邪惡的、本能的獸性便將肆虐而來,侵襲光明正大的心,玷汙隻有有人煙的每一寸土地與每一個角落。   路燈熄滅了。整個小鎮,像沉沒在了水中。微風如波浪,輕柔而舒心,一同熄滅的,還有我自身那顆奮進的野心。與夢想失之交臂,沒能穿上製服,使我日日被生活綁架,夜夜不能安睡,逃離了一座城的一棟樓,我又被困在了屬於他人的廣闊的自由世界。   我筆耕不綴,記錄著生活中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有時猛然驚醒,我也僅是拿了隻筆的看客,但我仍舊樂此不疲。事到如今,我也理應成為自己生命中、紙筆下的主角了。勤勞的工人、狡邪的房東、共同奮鬥的老師同學、小餐館的“乾爹”以及鬼樓中的一切,都將會隨著黑夜地消逝,於我生命中沉寂。沉寂絕非忘卻,它們會給予我思考與力量,讓我泰然且堅定地踏向前方的道路,終點雖為焚骨入土,但這一程,我要活的精彩。終有一日,經歷的苦難成了雲煙,我將少些戾氣,談笑著像別人講述我這算不上驚艷卻獨一無二的二十一歲。   別了,給予我諸多教訓,教會我諸多事理的二十一歲,你留下的印記,永烙於我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