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黃昏難得涼爽,泡上一杯清茶,無所事事地浪費著時光,很是愜意。我走出單位門,心想著散散步,再回來赴一場與周公的約會以結束這一天的疲累。 一路上,有許多良田,粗壯的玉米秸稈成為一道道屏障,守護著背後綠油油的水稻,天空中些許紅霞透過薄雲,繪出一幅令人陶醉神往的景象…… 通往葡萄園的路,是一條小路,我遠遠看見這路已經被一輛黑色小轎車堵住,使這路更加沒有了交通價值。步行至葡萄園大棚門口,這裡已經有了兩輛來拉葡萄的車,一老一少,說是從廣元過來的。他們用三輪小推車一車一車往外運送著顆顆飽滿、黑的透亮的葡萄,再用剪刀篩去爛果,最後拿一張葡萄藤葉將肥美的果實包裹,輕輕地放在小皮卡車的後麵,一層葡萄,一塊棉製綠布,已經碼了三層,小路旁邊是一條半米寬的水溝,裡麵泡著塑料製成的大布,是用來網住一車葡萄,防止功虧一簣的保險。水溝另一邊,仍舊是玉米護著的大片水稻,不過看起來耷拉著頭,沒有什麼精氣神。 果園老板穿著臟兮兮的黑色T恤與拖鞋,今年的勞作使他皮膚黝黑,一點也不像是來自江南的人,頭發一看就是許久沒有洗過,黏在頭皮上,但黑發明顯比白發多,如此美好的黃昏,他卻像我展示了一種事不關己而又憂心忡忡的眼神,沒等我開口問其原因,便瞥見了三名警察向這邊走了過來。 “誰報的警?”一位戴眼鏡的年輕警察問到。 “我老婆。”黑老板答到。 “人呢?快去把她叫出來呀,我們要做個登記。” 黑老板進入葡萄棚內,穿過中間那條長長的走道,直到那飽滿的墜下來的葡萄完全擋住了他的身影。 小路上又走來兩位中年男子,一位長得不高,戴著眼鏡,圓寸頭;一位裸露上半身,將t恤搭在肩上,穿著一雙皮拖鞋。他們走到警官後麵,寸頭怒氣沖沖地說:“這兩個拉葡萄的車!一直不走,從早上把路堵到了現在!”警官並沒有理會他們,一老一少仍在不緊不慢地收著葡萄。 隨著黑老板走出來,後麵那位穿著粉紅色大裙子,手拿一把塑料扇的老板娘也走了出來,活脫脫是電影裡“包租婆”的形象!包租婆一出來,便用扇子指著寸頭罵:“就是他們!不讓我賣葡萄,開車堵了這條路!”年輕警官反應過來:原來那輛黑色小轎車是他們的。警官先讓包租婆登記了一下,轉身問寸頭與半裸男:“你們把這堵了乾嘛?”寸頭忙說:“不是我們堵!是我們要過去,這兩輛裝葡萄的車堵的!”我瞥了一眼那一老一少,仍在修剪、裝車,好像與他們毫無關係。包租婆說道:“他們是水果經銷商,來我這收葡萄,價錢談不攏,就開車堵了我的門!”寸頭突然暴怒起來:“開始說好兩塊錢一斤,我們大老遠趕來,又說兩塊五,談不攏吧,我們就回去,走到半路,她又說兩塊三!我們又像傻子一樣跑過來,她卻又說要給工人拿一千塊錢!這些就不提了,剛準備一錘定音了,她又說她老公不同意!這不是把我們當傻子玩兒嘛……”包租婆不斷地插話,旁邊的黑老板轉過身子,自顧賞著葡萄。一名警官帶包租婆和寸頭去了一邊,了解詳細情況,隻聽到一陣激烈的爭吵聲,汙言碎語不絕於耳,恐怕就隻差動手了吧。 這邊兩名警官和一老一少了閑談著,我也站在旁邊看熱鬧,年輕小夥說:“這老板娘是有問題,丟她幾個爛果,她還嘰嘰喳喳的,上午還與摘葡萄的工人為了幾塊錢鬧了一上午呢!”老人說:“可不是!前幾年她這葡萄可以,剛開始說的七塊錢一斤,我累死累活裝上了車,她又說八塊錢一斤!我們這種老實人也懶得跟她鬧,大老遠來一趟,隻能認栽咯。”這些話,其實都是說與警察同誌聽的,兩名警官抽著煙,搖了搖頭。 不知發生了什麼,包租婆氣沖沖又跑回了大棚深處,隻留下看起來呆呆傻傻的黑老板站在門口。半裸男給一老一少打發了香煙,寸頭與另一名警官也走到了大棚門口,有煙搭橋,一老一少與一寸一裸,很快結成同一陣營,大罵著老板娘的不講誠信以及態度惡劣。奇怪的是,黑老板就站在旁邊一言不發,隻顧著傻笑,警察詢問,他也隻是說:“我管不住我老婆……”半裸男嘲笑的說道:“也是嘛,苦了你這個外地人,四川的婆娘就是彪悍嘛!”黑老板還是以苦笑回應。 天色漸漸暗了,暮色已然席卷來,那一抹紅霞卻顯得更加明亮了,好似雲彩也愛看熱鬧一般。一老一少裝葡萄的工作應該是快要進入尾聲了,寸頭與半裸,也跟警官說了詳細情況,等著朋友將車鑰匙送來,準備打道回府了。這時,包租婆又被警官叫了出來,說著說著,便又是一陣激烈爭吵,一老一少或許覺得無聊了,便也加入了爭吵裡,當然是站在了一寸一裸這方,見怪不怪,販賣水果自然是一頭,隻苦了包租婆一個果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因為黑老板並沒有張嘴說話。爭吵結果出來了:一老一少當場刪掉包租婆微信,揚言中國種葡萄的地方多,以後不會再來了。一寸一裸手裡掌握著四十多輛小皮卡,認識許多水果經銷商,他們在微信群裡吼了一聲,當著包租婆的麵表示自己將盡自己最大努力阻止朋友、夥伴來此地采購葡萄。老少於寸裸互相加了微信,畢竟當了一夜的戰友,表示有生意大家一同做,有好的資源大家共同分享。 晚霞也不見了,小路上伸手不見五指,惡毒的蚊蠅催促著人們趕快走。一老一少上了車,打開燈光,沿著小路趕往一百多公裡外的家鄉,確保第二天一早便能售賣葡萄,不然可費了這油錢。寸頭與半裸男也上了車,大聲對著包租婆說:“明天一早我來這,我把我認識的人都叫回去,就是不讓他們在你們這買葡萄!”黑色的小轎車,很快便消失在小道上,淹沒在車水馬龍之中。 我聽見了包租婆在跟誰通著電話,說著前、昨年虧了多少錢,但她仍未改那一身傲氣,隻是提高嗓門以作發泄。黑老板雙手叉腰,他眼睛在黑夜中顯得格外明亮,卻充滿了無奈。警察們處理完糾紛後,包租婆不斷對他們說辛苦了,非要給他們一些葡萄,警察們一邊回絕,一邊走向了警車……我看大家都散了,也不好意思長留此地,便也踏上了歸路。 本想看個熱鬧,卻沒有心滿意足,反而五味雜陳。包租婆的葡萄園,人世間的大明鏡,難做的果農,勞累的水果商,各自為了生活奔波著,為了利益爭吵著,嘈雜不安的世界,夜晚也不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