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染老師，我的星際爭霸技術也就微操還行，但我平時都不怎麼玩，雖然嬸嬸總說悶在家裡學習會助長呆板之氣，甚至鼓勵我多打打遊戲，但都被我嚴詞拒絕，因為我知道自己是一個學生，就該以學習為己任，而不是去貪圖玩樂。”路明非一臉鄭重的解釋。 　　因為先前賣力打掃教室，搞得渾身是汗，臉上蒙著一層乾了的汗水，顯得有點油，此刻夕陽的光輝照耀下，反倒有點崇高的味道。 　　“是這樣啊，我還想讓你抽空能教教我呢。”藍染有些遺憾的說。 　　“啊？教你？” 　　路明非愕然瞪眼。 　　藍染輕笑，“我也並非是清心寡欲之人，對於少年時代的快樂，心中多少有些向往，而且我身為一名老師，始終保持內心活力，也能更好的與學生拉近距離，不管是開導還是教授他們都能事半功倍。” 　　“既然如此，藍染老師，以後你若想學，我一定隨叫隨到。”路明非將胸口拍的邦邦響。 　　“那就有勞明非了。”藍染認真感謝。 　　“藍染老師別客氣，都是舉手之勞。”路明非說。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老師麵前談論遊戲的事情，甚至還被對方請求教導星際爭霸，心中難免有點小虛榮，那上揚的嘴角簡直比AK還難壓。 　　其實就連路明非也未察覺，先前麵對藍染時的那種緊張感於無形中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言的好感。 　　“明非，你比我想象中的要開朗些，平時還有其他愛好麼？” 　　藍染推了推眼鏡，溫和的笑聲讓人下意識放鬆戒備。 　　“如果發呆算愛好的話，這應該才是我的強項。” 　　“為什麼不算呢，如果能在浪費的時間裡找到樂趣或某種共鳴，這便是人生的意義，前提是自己享受這個過程，而不是煎熬。” 　　“藍染老師，其實我有一座秘密的私人領地，那是叔叔家的天臺，我經常在在那裡發呆，享受風、天光以及春去秋來之中這座濱海城市散發的不同氣味。” 　　路明非罕見的有種傾訴欲望。 　　麵對藍染和煦真誠而溫暖的眼神，他心中孤獨的荒漠仿佛迎來一股甘露，最敏感的地方微微觸動了一下。 　　這麼多年來，還是有他人第一次這般關心的問詢自己，仔細想來，連人生第一次贊美也都是不久前藍染給予的。 　　“那一定是個很酷的地方，人往往會在那種環境下放空自己，也更容易看清自己。但內心越靜謐，越是能感受到世界的空曠，像是被放逐在一座孤島，周圍波濤洶湧，海水無邊際。”藍染感嘆道。 　　他的目光看向遠處，紅色的楓葉被風吹卷，四處飄動，如無根浮萍，隻能隨風逐流。 　　藍染的嘆息讓路明非突然愣住了，像是被一道電光擊中。 　　他經常漫無目的幻想著。 　　一個人坐在天臺邊，如臨峭壁，想象著自己是一隻靠著風飛到很高處的鳶鳥，俯瞰著整座城市，堅硬的天際線隱沒在熒光裡，繁華的CBD區霓虹閃爍，高樓林立，遠看像一座座用光編製出來的水泥籠子。 　　高架路上車流湧動，雪白的車燈刺破黑暗，匯成一條光的河流，而河流中的每一點光都如同一隻飛舞的螢火蟲，但它們都被一條條弧形且狹長的高架路束縛住了，螢火蟲群隻能使勁向前奔，尋找所謂的出口。 　　“所謂命運，隻有因無知與恐懼失足之人，才會陷入那股濁流中，明非，你有沒有不甘於現狀，有沒有想過要成為某個大人物？”藍染不禁問道，聲音如流水淌進心間。 　　“中二的幻想算不算？”路明非有些羞恥的回應。 　　以前看《黑客帝國》，他總是幻想自己是不是有神奇的能力還沒被發掘出來，直到某天有個神秘人物出場，然後他將在眾目睽睽下搖身一變，做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 　　路明非甚至朝這份構思裡不斷填充細節，幻想著也許會有一架真的會有一架直升飛機從天而降來接他，一群黑衣墨鏡男以電影裡CIA特工般的冷酷氣場走進班級教室，麵色鄭重且帶著敬畏的囑咐他，這個世界已然危在旦夕，需要他來拯救，接著給他套上黑色軍服以及長風衣，最後簇擁著他，在全班同學震撼的目光中離開了教室。 　　其實這個故事的重點不在於路明非將怎麼拯救世界，而是其他人望向他背影的震撼，以及那一份份崇拜的目光。 　　嘿！超拽啊有木有！ 　　甚至在今天的劍道課上，路明非同樣在幻想當楚子航麵對藍染的攻擊而敗下陣來的時候，全場眾目睽睽下，他將手持竹劍去單挑藍染，而且同樣在其中加了很多戲。 　　比如楚子航其實是個渴望挑戰劍道魁首藍染的女俠，而作為隱士高人的他，是現場的一名吃瓜看客，恰逢喝酒之時錢財不夠付賬，眼看著要被店家夥計們暴打，女俠楚子航沒有回頭，抖手甩出幾個銀子插在店內木柱上，表示這頓酒錢她付下了。 　　至此，算是結下一段緣，等對方挑戰藍染這位劍道魁首而喋血落敗的時候，深藏不露的劍聖路明非於眾目睽睽下選擇出手。 　　伴隨著激蕩的BGM背景音樂，路明非一手抱妹，一手持竹劍，獨孤九劍的層層奧義連番展開，震撼世間，最終將劍道魁首藍染擊敗。 　　藍染麾下一眾弟子紛紛跳出，要阻攔路明非的離開。 　　“偶今天玖幺帶奎走！偶勘下邊個夠膽攔偶！”（粵語）【我今天就要帶她走，我看誰敢攔我！】 　　路明非沒有抬頭，寒聲低語，冷霸氣場全開。 　　咻！二弟子趙孟華腿一抖，驚惶竄到眾人身後，唯獨大弟子小天女凝眉握劍，毫無退讓。 　　“讓奎邊邊走！”（粵語）【讓他走！】 　　藍染沉聲響起，小天女隻得退開。 　　就這樣，眾目睽睽下，路明非抱著女俠楚子航從容離開，此後，江湖上多出一段傳說。 　　當然，夢也跟著醒了，幻想終究是幻想，所謂不甘於平庸或是成為某個大人物，對路明非來說是從未想過的事情。 　　因為路明非覺得自己身上完全找不到優點。對他而言，未來應該就是上一個不怎麼出名的三流大學，在大學裡談一段戀愛，出來找份工作，再租個小房子，也許遠在異國的父母會偶爾想起他，象征性的催他結個婚，最後結婚生子上班，老老實實當個被剝削的中年社畜。 　　可為什麼一想到這樣的結局，心中為什麼會覺得空蕩蕩的呢。 　　不知覺，路明非對藍染傾訴了很多從未跟其他人說過的心裡話，有內心中二的幻想，有對遠在國外父母的失望，也有不經意間展露出的悲傷。 　　藍染看著墜落的楓葉，他伸出手，並沒有刻意去抓，而是任由那些楓葉從手掌邊緣滑落，亦不禁感嘆道： 　　“童年漸漸枯萎凋亡，愛戀的人與物漸行漸遠，唯有孤獨與冰冷的周遭世界相伴，很多人永遠也無法逾越這片峭壁懸崖，一生都在悲觀失落，並且永遠痛苦的緬懷自己失去的歡樂。 　　明非，這些年你很孤獨吧……” 　　路明非身軀一顫，他沒有說話，而是將腦袋低垂下來。 　　“誰也不會覺得你有多麼重要，也沒人關心你做了什麼，漸漸的，你覺得自己很多餘，是死是活除了自己痛以外，別人漠不關心，你每天之所以花很長時間發呆，並不是享受這個過程，而是感到迷茫。 　　你不知道自己該乾什麼，別人說你不重視自己，自己就毫無存在感，可那些人除了點評你，嘲諷你以外，根本沒有做過半點關心你的事情，自始至終你都是一個人，一個總覺得沒有存在感的存在。找書苑 www.zｈａoshuyuaｎ.coｍ 　　而你對此深以為熱，甚至這麼多年都沒有試著掙紮或反抗一下。” 　　路明非的頭越垂越低，他漸漸握緊了拳頭，並不是惱羞成怒，而是覺得藍染說的很對，每一句話都像是他心底最深處的聲音。 　　他的肩膀不斷收縮，感覺整個人都在朝內坍縮，又像是一個泄了氣的皮球，顯得軟趴趴的。 　　藍染說的每一句話他都無力反駁，因為事實就是事實，它冰冷的擺在那裡，如一座巍峨冰山，哪怕心中憤怒如潮又如何，一頭撞在冰山上，隻會換來粉身碎骨的下場。 　　“明非，現在妥協是不是太早了？” 　　就在路明非內心對自己極其失望，甚至無力的時候，一隻手按在了路明非的肩頭上，很暖，很堅實。 　　路明非抬起頭，迎上了藍染那對柔和而堅定的棕色眸子。 　　“有些東西一旦生了銹就無法使用，而無法使用的東西，像一把刀，最終會走向碎裂，可明明人生已經那麼痛苦，為什麼睜著眼睛，也要做翱翔於藍天的夢。那些看似中二的幻想，不正是你內心的呼聲麼？ 　　明非，你渴望自己的不平凡，渴望有一天能收獲別人的期待，渴望能擁有這個世界被被稱為‘好’的事物，這才是真實，若心之所向，何懼道阻且長。” 　　“藍染老師……” 　　路明非的黑眸深處出現一抹波動，像是深潭中蕩起的漣漪。 　　多少年了，這深潭的深度越發可怕，像是一層厚厚的殼將他束縛，但在這一刻，那塵封已久的某個東西，於內心深處觸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