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在那一瞬間。 劉田忽然碰地一聲巨響沖破車門,以驚人的新生兒速度往山區的方向奔去,羅絲莉震驚地連忙踩煞車,卡萊爾和我幾乎同時也緊急將方向盤甩向右方,將車子停在路邊。當我迅速走下來時,卡萊爾與艾思蜜已經朝我和羅絲莉的方向掠了過來,他們的臉上有著深深的驚詫。 「肉食動物的味道。」我在卡萊爾詢問前回答了他,「羅絲莉剛好搖下車窗。」 「這不是我的錯!」她有些尖銳地抗議道。 「現在不是爭論的時候,」卡萊爾繃緊臉,「我們先將劉田追回來,我擔心有人——」 他的話沒有說完,我們四人已經就著劉田留下的鮮明氣味飛奔而去。 卡萊爾不需要說完那句話:「如果有人經過……。」Denali的人口非常稀少,但並不表示我們的運氣不會差到正好遇到前來打獵的人類,我們的生活不隻是保護自身的存在,也必須避免讓人類的生命陷入險境。這個地方隻有卡萊爾曾經來過,所以他必須等我們花點時間熟悉附近的地形。 當我們好不容易尋著氣息找到劉田的時候,他正饑渴地吸吮著一隻狼幾乎已經乾涸的軀體,還有一些動物的殘骸散在他四周,那雙血紅色的眼睛散發著野性的光輝。 卡萊爾和我試探性地朝他靠近幾步,他的胸膛立即發出極具威脅的咆哮聲,艾思蜜在我們身後發出一聲緊張的輕喘。劉田的眼睛以一種獸類的嗜血目光緊盯著我們的一舉一動。我不確定我們究竟僵持了多久。 當他的眼角餘光終於瞟到羅絲莉的身影時,不帶一絲感情的雙眸動搖了一下,忽然柔和了下來,恢復成平常那種友善的眼神。他眨了眨眼,有些吃驚地看著散落在自己四周的動物殘骸,回想著失去意識之前自己用力撞壞了羅絲莉的名車,他的表情變成一種幾近鬼臉的神色。 「抱歉……」他沮喪地咕噥道,皺起鼻頭。「是我不好。」 「這不是你的錯,劉田,這種不安定感會慢慢褪去的。」艾思蜜輕觸他的手臂。 他輕輕點頭,有些不敢置信地嘆了口氣。「我沒想過會發生這種事情,那陣味道……。」 「的確,誰會對一隻狼感興趣?」我朝他微笑道。 他不禁咧嘴笑了起來,表情就像一個高大的孩子般。 「對不起,我弄壞了你的車……還有這個。」他指著自己血跡斑斑的衣服。 我不禁蹙眉。那是我借他的襯衫。 她頷首,感到困窘地看著他有些期待的臉,聳肩。「……沒關係,反正隻是輛車。」 艾思蜜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她從後方伸手拉著同樣微微勾起嘴角的卡萊爾和我的手悄悄離開。我們無聲地掠過了一大段距離後,艾思蜜才慢下速度並鬆開抓住我手臂的手指。 「他們真是可愛。」她露出燦爛的笑容評論。 卡萊爾低頭朝她微笑。「我很感激劉田為羅絲莉帶來了轉變。」 「他們最後會在一起的。」艾思蜜聲明道,她的聲音充滿明顯的快樂。 「看在上帝的份上,這是我現在唯一希望的。」我嘆息般低語。 我們三人以人類的步伐緩慢地朝停車的方向走去。 是一陣淺淺的鮮血味道讓我們停下腳步,它們聞起來和著動物與些許人類的氣息,但我們這個族類的甜美氣息明顯地蓋過這兩股味道。卡萊爾和我互看一眼。 (你能確定對方是誰嗎,愛德華?)他望著我無聲問道。 我側耳傾聽,然而前方一片無聲,我朝他搖搖頭。卡萊爾的表情變得嚴肅。 「艾思蜜,我和愛德華去確認一下情況。」他朝艾思蜜低語,鬆開他們交纏的手指。 我隨著他的步伐謹慎地往前,注意著任何能夠帶給我們訊息的思緒,它們輕薄得彷佛一條飄散在空中的棉線,當我試圖傾聽的時候,它們微弱地已經消散在我們之間的草地。卡萊爾和我停在與樹林之間有一段距離的空曠草地上,以一種防禦的姿勢止住步伐。 「我們秉持和平而來。」卡萊爾鎮定地開口,他的聲音穩定而清晰。 (卡萊爾.庫倫?)我父親的名字忽然出現在對方的腦海中。 我微微蹙眉,以非常低的音量低語。「他們似乎認識你,卡萊爾。」 外麵的晨光溫煦地照耀在這棟簡易木屋的屋頂。窗框外攀爬的藤類植物因為露珠而散發清新的香味,葉片閃爍著眩目的光點,這間房子有著樸素卻同時充滿朝氣的氛圍。我駐足在窗邊,凝視這片保護區自然的風景,思索著艾思蜜與孩子們現在應該已經到了目的地。 在安東尼與路易的熱情邀約下,我們正拜訪他們私自建造在保護區的木屋。 這片美麗的風景區對於他們是很好的創作題材,在艾思蜜表達興趣後,他們邀請她一同加入早晨的繪畫作業,羅絲莉也決定和他們同行,劉田則在下一瞬挽起手站到她右側。 『卡萊爾,吾友,你也應該來看看晨間的景色。』安東尼友善地開口。 艾思蜜拿著她的繪圖用具走到我的身旁,路易朝她露出笑容,她也回以羞怯的微笑。 我輕嘆了口氣,移開窗邊,從木桌上拿起帶來的醫學雜誌坐在椅子上翻開。在我掠過第七行字後,劉田樹木般清香的氣息迎麵吹了過來,在我抬頭的同時,他已經站立在門邊。 「嗨,上帝C,我能跟你談談嗎?」 「劉田……請不要那樣稱呼我。」我輕嘆,並將書簽夾入書頁中,示意他坐在另一旁的木椅上,劉田以人類的步伐朝我走來,看起來有些不悅。「有什麼我能幫忙嗎?」 他坐下來,浮現一抹無邪的微笑。「Eddie說,我現在是個容易失控的新生兒。」 不愉快的感覺瞬間溢滿我的腦海,這是這兩天來第二次。在我的記憶中唯一和它相仿的感受,是在艾思蜜轉變後兩個月的一個夜晚,我從醫院值完班回來,看見愛德華正在教艾思蜜彈奏簡單的旋律,他們的臉上有著開心的笑容。 那幅畫麵讓我感到快樂;但在那一刻,我沒有比當下更希望自己也能如同愛德華般彈奏鋼琴,希望坐在她身邊指導她樂曲指法的是我,而不是愛德華。 然而這兩天的強烈感覺隻有後者,這種不愉快甚至讓我想將艾思蜜從這個地方拉開。但我知道艾思蜜不會開心的。她一直很喜歡繪圖,而安東尼和路易有幾百年的繪畫經驗,並經歷藝術史上的璀璨時代,同時也是技巧相當出色的畫家,他們能教導艾思蜜許多我不了解或書本沒有記載的珍貴知識。 我輕嘆了口氣。「這是他們打招呼的方式。」 「我不喜歡他們望著羅絲莉和艾思蜜的表情,」他低聲咕噥,「她們是我的家人。」 我朝他微笑。「我很高興聽見你視我們為家人。」 劉田露出非常孩子氣的笑臉,按住椅子站起身,木椅發出細碎的咯吱聲。 「好吧,我會試著忍耐他們——但我是個容易抓狂的新生兒。」他的語氣顯得很滿意,彷佛期待些什麼。「我隻是想告訴你,如果你允許的話,我可以順便幫你打碎路易的下巴。」 他的笑容變得燦爛,隨即轉身以輕快的步伐呼嘯著奔離。 我望著劉田沒有闔上的門外美麗風景好一會兒,接著低頭翻開閱讀一半的醫學雜誌,讓自己暫時沉浸在一篇分析流感歷史與Wilson Smith所提出的研究結果的論述中。在差點奪走愛德華生命的西班牙流感爆發後。 關於這方麵的研究從來沒有斷過,然而這幾十年來研究的結果往往沒有解答,直到這兩年來關於醫學新知的發現才讓它有了一個模糊的解釋。Wilson Smith等人帶給我們的知識足以讓後人開啟醫學的另一扇門。 如果我自願選擇身為一位永遠不需要睡眠的醫生,能夠用自己無盡的生命獲取更多知識去救起原本應該會流逝的生命,那麼屬於我的這永生不朽的生命就會擁有它存在的價值。這個理念讓我橫越了幾乎三個世紀的寂靜…… 雖然現在的我已經無法想起就著繡球花大小般的燭光埋首於書籍時感受的靜謐星夜。那種沒有人可以交談、隻有書籍相伴的絕對寧靜可以輕易地奪走一個人理智。 Volturi給予的如同兄弟般的情誼曾經是消散這份寂寞的一個出口,但那裡不會是我決定永遠停留的地方。我很慶幸我選擇了離開,而不是屈服於難以忍受的孤寂。 ———那個離別是為了遇見我所深愛也同樣深愛著我的人們。 「卡萊爾?」艾思蜜柔和悅耳的聲音在我的身旁響起。 我抬頭朝她微笑,放下手中的書本站起,牽起她沾上青草味道的手貼在臉頰上。 「抱歉,吾愛。我沒有注意到你的腳步聲。」 她的嘴角柔出一抹上揚的弧度。「我有說過你深思的模樣很迷人嗎?」 我輕笑起來。「孩子們呢?」 「我比他們早一步離開。劉田他……」艾思蜜的表情顯得猶豫,「不是很開心。」 我想起劉田的臉,不禁微笑。「他告訴我了。」 「事實上,他幾乎要伸手扳倒安東尼和路易,但愛德華即時阻止了他。」她嘆息。 「感謝上帝。」我低語,笑著搖搖頭。「我們的兒子非常保護這個家。」 「劉田會是個可靠的守護者。」她點頭同意。 「你的早晨過得愉快嗎?」 艾思蜜頷首,雙眼閃耀出光輝。「你有許多非常天賦異稟的朋友。」 「我但願自己也能如同他們一樣才華洋溢,」我微微傾頭凝視艾思蜜愉快的臉,她挑眉。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有位已經非常完美的人今天似乎有點貪心。」她打趣地說。 「我隻希望自己能夠陪伴你做許多事情,親自告訴你所有你想知道的,而不是請托他人。」 「……庫倫醫生,」她的臉緩緩浮現一抹被逗樂的弧度,「我可以假設你現在在吃醋嗎?」 「不。」我輕聲嘆息。「不,我隻是……不喜歡路易這樣看你的眼神。」 她笑了起來,並清了清喉嚨。「卡萊爾,在普通認知中,這就叫做吃醋。」 我感到有些驚訝地望著艾思蜜,她的臉上浮現有些俏皮的微笑。 我們還住在時,愛德華在某天午後聽見我的思緒後也曾經如此說過。當時我正猶豫著是否要婉拒一場醫院擁有者邀請的社交舞會,我的腦海中浮現陪伴艾思蜜走進文具店時。 男性店員望著她的表情,這讓我蹙眉感到不舒服地下意識將她拉近自己身旁的回憶。愛德華在我們到家前咬唇輕笑了許久。 「……也許。」我輕語。 「所以你知道以前我望著醫院的那些女孩看你的眼神時是什麼感覺了。」艾思蜜的語氣有些苦澀,眉毛輕微揪在一起,並陷入沉思。「……這就是嫁給你的唯一壞處,我想。」 「艾思蜜,你不需猜疑我對你的愛,它已經是你的,也永遠會是。」 「你應得許多美好的事物,吾愛。」 她輕笑,沉默了一會兒。「你也不需猜疑我對你的愛,卡萊爾,因為你,它才存在。」 艾思蜜甜美冰冷的氣息纏繞在我的鼻尖,我緩緩睜開眼睛。
第三十四章 同意(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