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乾物燥,小心火燭,三更已至,鬼神夜行。” 入秋,天氣日益乾燥。 打更人的聲音有氣無力的在街道上劃過。 此時的陳無疾換上一身黑衣,輕輕推開房門,一躍便到了隔壁的院中,住在這裡的是一個潑皮無賴,姓牛家中排行老二,相鄰以牛二稱之。 這牛二早些年乾的是殺豬的營生,後來仗著一身的橫肉招了幾個潑皮一起欺霸鄉裡,乾起了市場裡收保護費的勾當,周圍的鄰居沒少受其欺辱,本分人家要是生了女兒,白日夜裡的都不敢出門。 陳無疾剛來時候還與他有過一回沖突,要不是縣衙衙役那一身皮,這牛二還要糾纏著自己。 黑巖入夢之術早已被他修煉到了大成之境,神魂也可以化作遊絲那般,入人清夢,操作心神。 今夜潛來,就是要試探一下這威力。 隨著練氣之法的修煉,他已到了身輕如燕的地步,腳踩在地上發不出半點的聲音,甚至就連呼吸也可做到消失。 立在窗戶外,陳無疾感知到裡麵的牛二正挺著肚皮、帶一身酒氣睡得正香,渾然不覺外麵有人。 他沉下心神,雙目微閉,神魂如萬千細絲,朝著床榻上的牛二纏繞過去,就如當初妖魔黑巖對付他那般。 牛二仿佛是受了刺激,身體抖了一下後沉沉地睡去,陳無疾的神魂早已進入他的夢中,本以為會有些困難,沒想到會是這般容易。 也對,牛二這種人常年酒色不離,為人好惡好鬥且極少思量後果,典型的一個莽夫,其神魂衰弱且又不設防備,自然是容易被攻破了。 漆黑如夜,不見半點光澤。 這便是陳無疾在他夢中所見,看來是這廝睡的太死,壓根就沒做夢,人有七魄,夢境起於七魄中的屍狗,既然牛二沒有夢,那陳無疾就替他創造一個。 他如一隻木偶,一動不動,所有的心神都在牛二的夢境裡,等到勾起屍狗後,開始醞釀了約莫一刻鐘,夢中終於起了一絲變化。 …… 黑夜如一匹幕布,他被他伸出指頭輕輕劃破,牛二就行走在一片迷霧裡。 這時候的他很瘦,也顯得年輕一些。 白濃濃的大霧將一切都掩蓋,牛二就在這裡漫無目的地走著,似乎是過了許久,迷霧才逐漸消失。畫風在這時候突起了變化,一座宅院出現在眼前,可不就是牛二的家。 莫非這廝是覺得自己迷茫,想要給自己找個家? 他原本是有個媳婦的,還給他生了孩子,可隻要是個正常的女子,又豈能受得了牛二這樣的丈夫,沒多久媳婦就帶著孩子投奔親戚去了,此後再杳無音訊。 隨著夢境的推進,牛二推開了宅院大門,這裡麵卻不是什麼破舊的宅院,而是裝飾的極其考究、許許多多穿著輕紗的艷麗女子端著酒水與食物、行來行去的大堂,女人的嬌嗔,男人的笑罵混合一起。 陳無疾看得有些眼熟,是桂花樓! 女子笑吟吟地跑在前麵,還時不時還丟上那麼一兩件貼身衣物,跟在後麵跑的牛二每次都要得手時,卻總差那麼一步。 這廝不做夢則已,一做夢就是春夢。 陳無疾看得無聊,又將夢繼續推動,從他屍狗中尋到那隱藏最深的存在。 畫麵裡的牛二追趕累了,坐在地上揉著眼睛,等再次睜眼時,已換作一塊空曠的地方,大霧繼續彌漫! 然後,一個渾身血淋淋的女人牽著一個滿臉怪笑的小孩,從迷霧中走來…… 夢境在這一刻突然是似碎片炸裂,黑暗中陳無疾聽到了牛二大聲喘著粗氣,並且一直在口中念叨著。 “我錯了,饒了我吧,我給你燒香!” 噩夢來得太過突兀,陳無疾也是被驚出一身冷汗。 “啊,是誰?” 他的整個身影都印在窗戶上,牛二看到後驚恐地大叫起來。 陳無疾輕輕一躍,又無聲無息地回到自家院子裡,此時的他也是滿心疑惑,忽然出現在牛二夢中的人到底誰,那一大一小四隻血淋淋的目光盯著自己,宛如是有獨立的意識,而非在其夢中產生。 陰鬼,又或者是什麼妖物? 似乎也不太可能,如今的他早非以前的那個小衙役,真要有陰鬼豈能感知不到,看來還是得去探探,順便也能提升一下黑巖入夢之術。 次日,日上高頭。 陳無疾停下修煉,剛出門去往靖異司,卻見外麵立著一個人。 這不正是隔壁那牛二,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手中還提溜著一瓶酒水、一個油紙包裹,沒猜錯的話裡麵應該是一隻燒雞。 昨夜他行事謹慎,縱然是被看到黑影也聯係不到他身上來,而且牛二還是一副求人的架勢。 “小人牛二見過官家。” 陳無疾頂多個小吏,官家二字是萬萬不敢當的,這隻是個尊稱。 “你怎麼來了?” 他一邊整理著袖口處的線頭,一邊漫不經心問道。 “聽聞官家已左遷靖異司,身為鄰裡小的略備了些燒雞和清酒,特來向官家賀喜,還請官家準我入內!” 換作平常陳無疾隻會在關門後繼續去衙門,但今日他對牛二心中存著幾分好奇,便讓他進來。 這潑皮十分圓滑,見陳無疾並沒拒絕,而是折身回到院子後,帶著笑臉急忙將門關上,一路跟著進來。 原先立在墻角磨盤被陳無疾擺在了柳樹下,權且當桌子使用,燒雞就擺放在上麵,牛二將酒斟在一旁。 “你就直說吧,尋我何事?” 燒雞還是熱的,陳無疾也不客氣,直接撕下一塊放入口中,滑嫩多汁,當真是做得不錯! 牛二身形肥胖,生一身橫肉,一張大臉盤子上沾著亂糟糟、油膩膩的頭發,滿臉向陳無疾堆笑道:“聽說靖異司裡麵的老爺們個個都神通廣大,最善捉鬼降妖,能否請官家給引薦一位,下的被惡鬼纏身了,此事情若能成,小人必有重禮相謝!” 惡鬼,這廝莫非說的就是昨夜的自己,還是夢中出現的那一大一小兩個血人呢? 陳無疾瞇著眼睛思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