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漢卿是個聽勸的人,第二天就離開了桃源縣。 也許是怕自己的離開牽連陳無疾,連最後的送別都沒有。 五穀善的那兩個夥計依舊在門口攬客,賣力地做著營生,唯獨不見了那個憨態可掬的掌櫃,坐在對麵的酒樓裡,陳無疾心中頗有一些感慨。 劉漢卿是他第一個結交的妖魔,也正是從他那裡得了純陽法門,成為他修行路上的基礎。 麵前的長案上,燙著一壺清酒,中間是一個陶瓷火盆,上麵駕著一口青銅小鍋,熱氣卷著香味一直往上飄出。 他將嘴巴裡的麵條咽下去後,從小鍋裡夾起一塊薄薄的牛肉,放入嘴裡咀嚼兩口後,端起杯盞將酒水一飲而盡,之後再吃一口涼菜,將酒味沖淡。 自從吃掉那幾枚朱果後,他很久都沒有感受到食物的美味,酒足飯飽後,拖著長長的酒氣一路來到靖異司。 他忽然發現前幾日有些萎靡的槐樹,竟發出了新的容光,這種變化給人帶來的沖擊就像是一夜之間,春回大地。 也不知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魔力,達成了這樣的效果? 吱呀! 內院的門被推開,迎麵走來的是同樣透著鮮紅的杜武娘。 瞧瞧人,再看看樹,還真有種相得益彰的味道。 “杜姐姐,你何時從龍川回來的?” 陳無疾露出溫煦的笑容,單純地像個孩子一樣。 杜武娘微微一愣,隨即便笑著說道:“我前日就入城了,隻是你一直不來衙門,沒有見到我罷了。” “嘿嘿,待在衙門裡整日無事,我一不小心就撒了個懶!” 杜武娘伸出一隻手搭在他肩膀上,英姿勃勃當中平添幾分嫵媚:“我又不會跟那老學究宋青一般,你何必與我說這些,縱然是你一月都不來,我也管不著。” 陳無疾點頭道:“是,那是。” 站在他的角度,杜武娘也如他那,朝株槐樹投去了目光:“你可有看出不同?” “當然看得出,天底下的槐樹我就沒見如此色澤的,聽司裡說此樹受我靖異司妖氣滋養,百年後必然成妖!” “嗬嗬。” 杜武娘笑得有些輕蔑,似乎是覺得陳無疾小看了這株樹:“或許用不了數百年也能成妖呢?” “對對,杜姐姐說得也有道理。” 陳無疾再度敷衍起來。 靖異司五人俱是透著些怪異,每次見到他們來必然是有事,沒事的時候可從來不會露麵,這杜武娘不會是專程在候著自己吧。 他抬步往文書房行去,果然杜武娘跟了上來,待到坐定之後他才流露出恍然神色:“莫不非杜姐姐今日專程來尋我?” 杜武娘倒也不著急,四下觀望後又朝架子上的罪妖錄瞟了一眼。 “專程倒也談不上,就是有些事情需得問你一下。” “杜姐姐請說?” 杜武娘接過陳無疾遞過來的茶盞,將杯子隻在紅唇上輕輕沾了一下:“聽宋青說你與九尾青鳶劉漢卿素有交集?” 陳無疾微微一愣。 他也想到過劉漢卿走後,麻煩必然會到自己頭上,隻是沒想到會這麼直接地來問。 “唉,是有一些交集,不過被司裡告誡過兩回後,也就斷了聯係,五穀善也許久未去了。” 杜武娘美眸流轉,也不知在思索些什麼,在沉默了好一陣後才繼續問道:“聽宋青說你曾與劉漢卿出城三日,不知那三日可做了什麼?” 看來這妖魔還是不信他所說,陳無疾繼續淡定道:“哎呀,真是什麼事都瞞不過司裡,劉漢卿告訴我在青龍山裡發現了一株朱果,長出了數枚果子,可惜那朱果樹側有一妖魔把手,劉漢卿恐自己不是對手,便邀請我前去趕跑了妖魔,我也因此分得了幾枚果子。” 在他看來靖異司的神官們處處透著怪異,而在神官看來他又何嘗不是如此,一個平平凡凡的縣衙衙役,懂得些純陽修煉之法就算了,竟還在短期內修為快速增長,這些他也需要解釋。 “朱果!” 杜武娘眼神裡也忍不住流露出羨慕之意。 陳無疾點頭道:“正是。” “哈哈,瞧不出來我靖異司的文書也有著鎮魔的手段,難怪宋青說你近來修為增長不慢,原來是得了這些好處。” 陳無疾連連擺手起來:“與杜姐姐那日降服龍川妖魔的手段相比,我這都算不得什麼了,也全賴那妖魔手段不高,才能被我們趕走。” “那之後呢?” 杜武娘繼續追問道。 “之後?那自然是分了朱果,不再有來往了。” “劉漢卿贈送生哥兒這麼大的機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怎麼說不來往就不來呢?” 麵對她的一直追問,陳無疾神情十分淡定,就像是兩個在閑聊的人。 “本就是一起出力,何來他送一說,我身為靖異司的吏,當然也要聽從司裡的調令了,還是離這些妖魔遠一點的好,否則會有大麻煩啊!” 話落,又接著問道:“杜姐姐怎得突然問起他來了,這劉漢卿怎麼呢?” 杜武娘神色幽幽,將視線投到了大開的屋門外,那株血色槐樹的枝丫從墻壁後伸了出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槐樹的枝丫已經覆蓋了一大片土地。 “劉漢卿是我桃源縣靖異司登記造冊的妖魔,理應在我等的管轄之下,可近幾日他像是突然消失了,再也尋不見了他的蹤跡!” 陳無疾故意將麵色一沉:“那杜姐姐,司裡說妖魔難戒血肉之欲,劉漢卿不會也……” 杜武娘認真地看他一眼,之後起身站到門口:“也沒你想的那般可怕,就隻是例行詢問罷了,倘若你見到了記得告訴我,可別給自己帶來麻煩!” 陳無疾連連點頭:“這個肯定。” 杜武娘回眸一笑,走出了靖異司大院。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陳無疾心中暗自慶幸,若非是他提醒得早,隻怕劉漢卿也遭了罪。 嘩啦啦! 風過,血色槐樹發出一陣聲響。 陳無疾抬頭,心中忽然生出一種莫名的煩躁感,似乎這棵樹在監視著他一般,等回到屋子將門徹底關閉,這種感覺才逐漸消失。 難道它不是即將要成妖,而是已經成為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