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月亮升得很高,如半塊圓,蒼穹之上星河不顯,隻有零零星星的幾顆閃耀著光芒。 小院裡昏昏暗暗,陳無疾坐在屋子長案後、望著麵前的阿鼻佛燈出神。 沉思片刻,他施展阿鼻之焰將佛燈點燃,那黑暗裡的未知恐怖從四麵八方湧來,毫不遲疑佛燈一旦熄滅,就會將陳無疾給撕碎。 佛燈的力量如此的強大,僅需要點點的光明,就能將一切業力阻擋,或許杜武娘種在他體內的那點心煞,也會畏懼阿鼻佛燈。 一燈如豆。 印照的屋子裡的一切昏昏暗暗的。 陰冷、透骨、絕望、悲傷、沖動、貪欲……所有的負麵情緒從四麵八方襲來,似乎要將他給吞噬。 嘶鳴、慘叫、廝磨、金器相交……各式各樣的位置恐怖將他們包圍起來,隻有圍在這佛燈之前,才可守護得一絲清明。 與它們相比,陳無疾心中那點兒心煞,就顯得微不足道了,阿鼻佛燈所閃耀出的燈火,對他體內的心煞真有作用,那絲絲的血紅,在火光的感染下,正逐漸化作金色…… 佛燈燃了整整一夜,陳無疾體內的真元幾乎到燈枯油盡時,忽然天亮了。 他收起法門,長長地舒展了一口氣,之後走到了院子裡,望著初升的旭日,開始了今日的修煉。 隨著氣機運轉,體內的心煞還是出現了,隻是經此一夜,對他產生的影響已不再像昨日那般大,被鎖住的修為得到了一絲喘息之機。 阿鼻佛燈是有效果,也許過不了半個月,就可以完全將心煞消除。 白日裡陳無疾並沒有去靖異司,而是在家中待著,這麼做就是要讓靖異司的人知道,心煞對他的影響非常大。 入夜,略顯清冷。 陳無疾熄滅了屋子裡的燈火後,摸著黑換過一件黑色短衣,又將阿鼻佛燈綁在身上防身,之後朝著張文書家中行去。 夢境一向都是雜亂無章的,要想在裡麵找到有用的信息十分困難,不過當你一旦掌握某種方向後,它就會變得容易起來。 張纖雨那張紙,就是方向。 三更夜半。 如今再來,早已是輕車熟路,他如一隻幽靈般地、趴在張文書的屋頂上。 聽到下方睡得正酣,陳無疾將萬千魂絲施展而出,很快就進入到張文書的夢中。這裡的一切就像是幻燈片般,一頁頁地劃過,陳無疾一直調整著狀態,搜尋他想要的信息。 他必須盡快弄清楚這裡的狀況,以做出應對措施,畢竟對方已經朝他出手了。 …… 黑暗,從四麵八方席卷來,周遭的一切似乎受到某種力道的拉扯,扭曲成一個個模糊的漩渦,在這眾多的漩渦當中,有一處小院。 也先想他想要的信息,會是在這裡。 夢境繼續被操縱,天地似乎是陷入黑夜,小院裡的屋舍就隻有廂房亮著一點燈火。 張夫人說過,這裡是張文書的書房。 一個披頭散發、神色憔悴的中年男子坐在窗戶邊,精神惶恐地望著窗戶外,似乎在那黑暗當中,有什麼東西正要湧來。 接著,他像是想到了什麼,顫顫巍巍地雙手從架子上找到筆墨紙硯,鋪開了作畫,作為一個老文書的功力還是有的,短短的時間裡妖魔的樣貌就被他所留了下來。 正是張纖雨給陳無疾的那一張。 就在筆尖落到野豬身後的虛影時,遲遲不再有動作,張文書目光呆呆地望向前方。 陳無疾懷著好奇側身望去,黑暗的漩渦當中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形,樵夫打扮,粗獷的麵容上笑得十分豪邁,笑有些陰沉。 張文書將畫好的紙張折疊了一下,藏入一堆舊書中,走向等候在黑暗裡的靖異司風門朱正德。 野豬果然就是他! 震顫。 周遭的一切都開始震顫起來。 夢境中的人跟事物變得歪歪斜斜,扭扭曲曲,朱老八張大著嘴巴,唇形似乎在說:“多管閑事!” 這是一段不願意回憶起的夢,當到這裡時夢境變得不穩定起來,下方酣睡的張文書口中吱吱呀呀,似乎即將要醒來。 在這關鍵時刻,陳無疾又豈能罷休,他繼續操縱著夢境,快速劃過。 畫麵又一轉,這是到了別處。 …… 夜幕降臨,街道上行人漸少。 借著兩側燈籠發出的幽微光火,張文書一路來到靖異司門外。 比起剛才這一段的景象清晰了許多,說明當時他的心態還是輕鬆的,站在門口的他豎起耳朵,似乎是聽到了什麼聲音。 透過靖異司的門縫看過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月光印照下血色槐樹猶如一個妖魔在亂舞,不知道從哪裡飄灑出的紅光,從靖異司的門縫裡一點點的透出。 也許是因為好奇,張文書將大門推開,半顆腦袋擠了進去。 這裡,全然是另外一個世界。 血色更顯濃鬱,濃烈腥臭的味道遍布著整個靖異司,陰冷的煞氣讓人生出如墜冰窟之感,你說這是斬妖除魔的靖異司誰能信,這裡分明就是群魔亂舞的魔窟! 刺啦啦! 在內院的門洞裡,他看到血肉正受到撕扯,骨骼正在被咬碎,是一隻丈許來長,獠牙巨口、形似野豬的妖魔,正在撕扯地上的一具屍體。 那屍體體形不小,其周身如墨,又有金色條紋夾雜其中,威風凜凜,好一頭山中大王形象。 這竟然是死去良久的妖魔黑巖真君。 隻見他身上的血肉,正被野豬一塊塊地撕扯下來,再送到一個渾身赤裸著、皺皺巴巴的老太婆麵前。 那株血色槐樹的樹乾破開一個人形大洞,裡麵無數的枝丫蔓藤好似一個個嬰孩的手臂般伸來,就連接在老太婆的後背上。渾身鬆鬆垮垮的血肉耷拉著,從她身上的各個部位垂下,乾瘦發黑的麵頰上是一雙全無生氣、似木頭雕刻的眸子,黑色的氣息不停地從雙眸溢出。 從她雙腳伸出的許許多多細小枝丫,變化成了一張長滿細密尖牙的深淵巨口,將塊塊的血肉吞下。 血色槐樹就是她,她就是血色槐樹。 桃源縣罪妖錄上所有的妖魔,都是被飼養給了這株槐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