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周日的淩晨4點,我正在警局做筆錄。 房間無比乾凈,乳白色的墻壁,2把椅子與一張長條形的桌子,除此之外並無他物。 明明是完全排外的異空間,那人隻是說了句“請稍等一會”就把我扔了進來。 雙腿不斷地抖動,鞋跟與地麵不斷地撞擊發出清脆的響聲。 不斷地調整坐姿試圖讓自己坐的舒服點,但無論如何擺正自己仍無法消除爬滿全身的遲鈍感。 現在的我,想必超級緊張。 我嘗試著深呼吸以此來緩和自己的神態,但隨著我每次的呼吸白色的墻壁似乎就離我更近一些。 距離我坐進來已經過去多久了?一小時?兩小時?不不不,實際隻過去了半個鐘不到吧,房間內沒有任何可以當作參考的物體,身體對於時間的觸覺明顯變得緩慢了。 記憶混亂不堪,一時間無法理解自己為何會被請進這個房間。 明明隻是想回到家裡好好地享受這短暫的周末,到底是為何…… 吱呀~ 隨著木門與地麵的摩擦,這令人窒息的空間從外部被撕裂開來,一高一矮的兩個身影踏入了本隻有我的世界。 為首的男性率先坐在了我的麵前,攤開了手中的筆記本。 “先生你好,我是負責本次筆錄的楊堅,你可以叫我楊警官,這位是葛警官,很抱歉這麼晚了還讓您等在這裡,隻要您配合我們進行一些調查,相信您很快就可以離開了。” 我茫然地觀察著眼前這個以男性來說,算是瘦小的身影。 黑色的短發,或是工作原因而被疏至兩邊的、稍長的劉海,溫和的長相算是偏可愛係的,黑框眼鏡更強化了那種氣息。 略顯稚氣的麵容與身上的製服並不相稱,倘若打扮一下走在街上應該會吸引好幾道路人的眼光。 相對的,從剛才進來開始就一直倚在一旁門上的高個警官,明明有著一頭棕色短發,額前還張揚地染著幾縷白色桃染,無論怎麼看都與“合規”一詞相去甚遠,但從他的身上卻感受不到一絲……火氣? “先生?”被楊堅的疑問打斷了思緒,我又回到了這個空間。 “啊,嗯,請講,警官。” “好的先生,那麼首先,您能告訴我您的職業以及工作地址嗎?” “額,現在就職於XX公司,職務的話是會計,公司的話就在XX路125X號。” “嗯,昨日晚上8點至晚上11點您在做些什麼,是否有路過XX商業街。” “是,昨晚我在公司加班到了9點左右,之後就坐地鐵回家,因為我家就在XX商業街附近,所以每晚回家實際都會路過那裡。” “和往常一樣,是嗎?” “額,是的,基本上每晚都會路過那裡,不過有時候可能會去喝酒什麼的,可能會繞點遠路……” “嗯好的,那麼你昨晚有在XX商業街發現什麼異常嗎,比如……“ 麵前的瘦小警官低頭看著筆記本發問到。 “聚集的人群之類的?“ 隨著他簡單的問題,昨日......不對,僅是幾個小時前的畫麵重新出現在了我的腦海中。 “是的,當時路邊有很多人。” “他們在乾什麼呢?” “在,在看著天上。” 喉嚨的抽動清晰地傳到了我的腦中,嘴中卻因頻繁地舔唇無法擠出一滴口水。 “在看天上?” 直到剛才還是一團亂麻的腦袋重新變得清晰起來,與之一同回來的,是不久前才見過的噩夢。 “不,不對,應該是在看地上,不是,是一開始在看天上,我過去後沒一會就在看地……” 抽搐穿透了皮膚抓住了我的腸胃,乾涸的眼球也開始抖動,試圖將即將浮現在眼前的畫麵壓蓋下去。 “從天上看到地上?為什麼。” 似是察覺到了我的異常,楊堅抬起了頭,瞇著的雙眼透過鏡片死死地抓住了我。 “因為,因為掉下來了,從天上。” 無視了身體的努力,先前才見過的鮮艷的色彩隨著這句話一同回到了我的眼前,明明是如此鮮艷的畫卷,我卻止不住地開始乾嘔,所幸因為加班的緣故,肚中並未有多少東西,嘔吐化為了幾聲乾咳,使我不至於在警官麵前過於不堪。 楊堅似乎並不太滿意我的表現,摘下了眼鏡將其放到一旁。 “那麼,先生,如您所說,您於昨日晚間9點至10點下班回家,途中經過了XX商業街,並非常不幸地,與周圍市民一同見證了那出慘案,是嗎?” 我強撐起自己不太好看的臉,肯定了他的說法。 楊堅點了點頭,繼續問道。 “然後呢,在看到了那副光景之後呢,您去了哪裡?” 我的眼皮抽了一下,之後?還能有什麼之後,大叫著跑回了屋子然後被你們帶過來做筆錄? “之後......之後我看有人又是報警又是大叫的,我就,我就回家了,然後就是被你們,帶到這裡了。“ “回家了?明明有人從幾十樓高掉在了你的麵前,你就這麼回去了?像奶奶做的隔夜了的濃湯啪的一下在你麵前碎了開來,從裡麵看到了豬牛羊各式動物的內臟骨頭與湯汁混雜在一起,難道不會感到惡心嗎,還是......” “還是已經看習慣了“將後半句咽入腹中,楊堅繼續追問到。 是惡趣味嗎,是惡趣味吧。難道這家夥在懷疑我什麼?為什麼用這樣的語氣和我說話?我難道不應該才是那個受害者嗎,大半夜的看到那種東西我能堅持回到家難道不應該像外婆一樣溫柔地扶著我的後背說著“忘掉一切吧”哄我入睡嗎?為什麼還要這麼折磨我? 剛才還在乾嘔的喉嚨此時被委屈和憤怒填滿,拉扯著皮肉馬上就要噴發出來。 也許是看出了我心中的不滿,楊堅身後的男人走上前,側坐在桌子邊緣,大概一米八多的個子,即使彎腰對著我也很難看清他此時的表情,隻能看見那硬朗的臉頰與未經修飾的胡茬。 “放輕鬆,先生,這隻是簡單的問話,我們也隻是公事公辦,不是嗎,楊堅?“ 男人對著楊堅微微一笑,後者緩緩地將身子靠回了椅背上,不在發話,隨後男人轉身看向了我。 “可能我們楊警官做總結的能力稍欠火候,有點不合適了,抱歉抱歉。“在房間的燈光下,男人從他那乾涸的臉上努力擠出了一個笑臉。 “不如我們換個話題吧,嗯,先生您知道僵屍嗎,就像生X危機那樣的。” “欸?”被他突然的發言震驚到,我沒能接下他的話語。 “欸,就是那種啊,死了或者沒死的屍體,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頂著生前的容貌做著生前事情的怪物。呀,小時候我可害怕了,害怕這些怪物會從地裡爬出來把我吃的一乾二凈的。”男人邊打著哈哈邊說到。 “明明是再也醒不過來的肉塊,人卻會去想象他們站起來的模樣,想著想著,他們就真的‘站‘了起來,不覺得很滑稽嗎,明明隻是幻想。” 無法理解,眼前這個男人自顧自地說著一些莫名其妙的話,猶如夢醒時分的呢喃一般,伸手去抓隻能得到一手的煙霾。 “您也有看的吧,新聞,算上昨天的話,一樣的事件這個月已經是第四次了,在年輕人的圈子裡可是鬧得沸沸揚揚的啊。” “嗯,是啊,我有看過。” 我含糊地回答,老實說,我不感興趣。 不管當事人的意願如何,他們的死隻會以自殺作為結尾。 “不過,我是不理解那些孩子在想些什麼,您呢,先生,您能理解嗎?”男人將問題拋給了我。 “不,我想象不出來”我再度含糊的回答。 如果是我站在那個位置,我又會想些什麼。 “是嗎”男人微微頷首。 “不過,民間似乎有一種聲音,認為那些孩子是在嘗試飛行。” “飛行?” “嗯,準確的說,是在幻想著自己能夠飛起來。” 背後莫名地升起一股冷汗,我盯著男人湛藍色的瞳孔,期待著他的發言。 “那幾個孩子似乎一直在向周圍人宣稱自己掌握了將幻想變為現實的能力,多次向家人展示自己的‘翅膀‘並試圖在他們麵前飛起來,理所當然的,孩子的說辭沒能讓周圍任何人信服,人們僅是當作孩子的白日幻想一笑而過。”男人淺淺一笑,似是在嘲笑什麼。 “如果隻是幻想的話也就到此為止了,但那三個孩子似乎對自己的幻想無比確信,分別在不同的時間從高空躍下以此來證明自己確實會飛。但很不幸的,幻想並沒有成真,他們隻是掉了下來。” 我正了正身體,男人的話語著實令我感到不適。 “拜他們所賜,我們接手了這起事件,我們走訪了前三個孩子的家,出乎意外地,在他們的臥室中都發現了這個。” 男人從口袋中掏出一個小玻璃瓶,瓶內零散地裝著一些黑色晶體,漆黑的表麵將屋內的光線盡數吸收,模糊的形狀在我眼中確實無比清晰。 故事停在了此刻,他將玻璃瓶放在了我的麵前,這似乎就是導致近期跳樓事件的元兇,如果是供貨人的話,看到這個東西想必會有不小的反應。 很不幸的,我確實見過這個。 麵對兩名警官的壓力,麵部肌肉不成器地抽動了兩下,想必是一直在等待這個時機,男人緩緩地向著我壓低了身。 “有傳聞說這個東西能將幻想變為現實,雖然隻是傳聞,但實際測試下來它對於人體有相當嚴重的致幻效果,先生......” 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男人的臉不斷地向我靠近,湛藍之下閃爍的金光暴露無遺。 “不管是什麼理由,四次也太超過了吧?” “——咦” 我不自覺地將身體往後靠,明明隻要向他解釋這一切與我無關就好,我隻是路過...... 視線轉向桌上的瓶子,試圖從那上麵找到突破口。 沒錯,隻要開口否認就好,這隻是一個小小誤會! 但我做不到。 那裡一片漆黑,當與它對上的時候,視線就已經無法分離。 當我意識到時,冰冷的觸感已經從手中襲來。 即使抓在手中也無法分辨的輪廓,在我眼中卻是異常的清晰。 說是晶體倒不如說是某些物體燒剩下的殘渣,硬化的物質交替在一起將鬆軟的部分包裹起來,絲毫沒有因為我的舉動而有散開的痕跡。 就和我出門前一樣。 “請原諒我們的無禮,在我們將您從廁所中帶出來時,在您的臥室內發現了這個,出於好奇我們將它帶了回來並對它做了一點檢查,結果您猜怎麼著。” 男人再次露出了那個乾涸的笑容,隻是這一次,能感受到其中溢出的滿足。 “在您家中發現的這個物體,成分與前三位受害者家內所發現的樣本一模一樣,如果可以的話,能否向我們解釋一下這個東西您是從何處得到的呢?” 沉默,我所能給予這個男人的,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唯有沉默。 並非是真的與四名跳樓者有關,坦白手中物體的來歷更令我感到害怕。 無法自證的嫌疑者,對於警官來說就和跳梁小醜一般可笑。 寄希望於後續調查?在將這東西握入手中的時候,我就已經被其死死地抓住,無法脫身。 麵對著我的沉默,男人的臉上閃過一絲疑惑。 男人收回了身子,若有所思地盯著我的臉。 三人就這麼僵持著,方才緊張的氣氛隨著男人的沉默漸漸淡了下去。 想起了男人之前的話語,我開始幻想起之後自己會被怎麼對待。 就這麼拘留起來,直到晶體的來歷被調查清楚?在那之前我應該就已經被解決掉了。真倒黴啊,如果能把這東西藏得更嚴實一點的話,我早就被當作一般民眾放回去了。要不如,趁現在把這個吃下去從這裡逃出去? 一瞬間一股寒意擊穿了我,先前被奶奶的亂燉湯嚇到吐的感覺仿佛謊言一般,剛升起的念頭更令我感到惡心。自己是知道的,使用了這東西會有什麼後果自己明明非常清楚,為何還會有將其吃下的念頭產生。 往日的碎片再度襲來,使用者的醜態盡數浮現在了我的麵前。 長時間的沉默令我感到不適,麵前的男人似乎也是如此,他微微抽動嘴唇,準備開口。 身後的房門不合時宜地打開了,一名警員探出頭來。 “楊警官,葛隊,屍體,屍體在說話!” 幾乎是同時的,屋內三人一同發出了疑問。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