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悅做了一個夢,夢到了自己明日將婚的妻子,夢到了自己嚴肅刻板的父親,夢到了無垠黃沙,夢到了鬱鬱青青,還有……還有在山巒,在海洋,在星空之上的巨大門扉,以及門扉後混沌、迷蒙的眼睛。 在夢裡他推開門,看到了—— —— “焦土在上,這是什麼動靜?”老人聽到身前的神龕發出響動, 一種齒輪嵌合,金屬相交的頓挫之音從看不出材質的的神龕裡想起,莫名得有一種神聖之感。 “小奧裡,告訴我神龕發生了什麼。” “叔叔,神龕在晃動,它好像……在唱歌?”一旁的青年驚訝於神龕的奇異變化,看著被精心裝飾好的聖像顫動,發出從沒聽過的規律動靜。 這種聲音在焦土上很陌生,我從來都沒聽到過。奧裡想。 這種聲音在焦土上很陌生,代表著文明、罪惡、希望和死亡。老人想。 當然,死亡在焦土之上並不陌生。老人輕緩地往後退了一步,骨節粗大的老手握住一把斧子的手柄,隨後又放開。 “小奧裡,去把我的聖法衣拿來,我們就在這聽它把歌唱完。”他吩咐道。 聽著奧裡的腳步越走越遠,老人的思緒不禁在機械嗡鳴聲中發散,皺紋在他寬厚的額頭和深陷的眼窩間伸展。 隻有濕潤年代的造物才會擁有這樣精密的姿態,每一處細小的撞動都好像巨人思維的一處震顫,神龕上降生的存在好像在思考自己的意義,使命,道途和未來。 這座神龕裡的設備在審視自己。長達數百年的時光讓它斑駁厚重,冗長的自檢程序正在確定自己命運,或許兼之老人和奧裡。 換好繡紅色聖法衣老人站在原地,像個信徒。 “叔叔,神龕在發出聲音,我們該祈禱嗎??”神龕是叔叔獨有的領域,此時小奧裡不知所措。 “不,我們就站在這裡,聽它把歌唱完。”老人聖法衣下的嗓音渾厚和溫和。 機械的振動聲開始如無數把戰錘交擊搏鬥,老人點亮了兩側的燭臺,特殊的油脂燃燒染出肅穆的芬芳,待戰錘們兵戈止歇,歌聲如倦鳥歸巢一般化為涓涓細流,油燭的火焰尚溫。 神龕盡職地結束了最後的確認,然後緩緩打開,讓一旁的青年奧裡不住側目。 “小奧裡,發生了什麼。”老人袍子下是一雙渾濁灰暗的眼睛,他拄在那裡像一個迎接主人的仆從。 “一個人,叔叔,神龕裡有一個人!”青年不可思議地望向神龕,語氣帶著一絲敬畏,裡麵有無數他看不懂的復雜機械結構交織,正中是一個男人,和他們相似又相異。 他也是黑發,麵貌卻更柔和,肢體協調而勻稱,膚色比他們稍淺,渾身沒有傷疤,畸形。奧裡從沒有見過一個這樣……健全健康的人,仿佛這才是人真正的形態,而自己……則是無垠焦土上一隻渺小的猿猴。 “他是男人還是女人,是老人還是孩童?”老人的身軀在顫抖。 “是一個的男人,但我分辨不出的他的年歲,叔叔,就好像是孩童還是老人對這個人來說毫無意義。叔叔,這個人……好像你和我說過的金字塔。” “人類畏懼時間,而時間畏懼金字塔。”老人道出了這句古老的諺語,仿佛抽空了自己所有的力氣,而麵色不由泛起陣陣不自然的赤紅。 “沒有預言,但祂降臨了,無有啟示,然其側目了。”他幾十年陷入混沌的眼睛狂熱地看向神龕中的男人,仿佛真的能望到眼前之人唇角的翕動。 “奧裡·阿米爾·艾哈邁德·艾西姆。”他的聲音一字一頓。 “我在叔叔。”一旁的奧裡恭順地著應道。 “這是一個濕潤年代的長生者,更是一位將成未成的神明,他對焦土的未來至關重要。” “叔叔?” “從機械的頌歌中我能聽到,我能聽到……” —— 當傅悅從艙體睜開眼睛,迎麵而來的是彌漫的熏香,神聖的旋律,身穿紅袍的修士,燃燒的油燭照得穹頂的壁畫明暗不定,那用礦物顏料勾畫上千年的象形文字仿佛仿佛在訴說一個宏大的秘密。 傅悅的肺腔被祝聖過的空氣浸染,這是他不知時隔多久再一次呼吸道外界的空氣,很美妙的初次體驗,他將目光投向眼前的兩人——一個老人,一個青年。 小麥色的膚色,高挺帶有弧度的鼻子,深凹的眼窩,突出的眉骨,組成立體而深刻的麵容。 典型的歐羅巴人種-地中海類型,而更確切來說,應該稱呼他們為阿拉伯人。 “我怎麼在阿拉伯世界?”傅悅感覺記憶出現了斷層,雖然眼前的兩人沒有留著濃密的胡子,但在傅悅記憶裡阿拉伯成年男性大多會選擇留長短不一的胡須。 傅悅當年也覺得留胡子這件事很彰顯男子氣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卡芙洛不讓。 在阿拉伯人的觀念裡,蓄須是教徒追隨先知而做的一種聖行。這個民族起源於乾旱缺水的地區,或許這也是他們蓄須傳統的由來。 但眼前的兩位,或許和傳統不同,那身紅袍就挺……離經叛道的。人家就挺不興這個的,黑、白、綠在人家眼裡才是正色,足夠潔凈、鄭重、高尚。 大概這裡是某個偏“小眾”的教派……大概? 但無論如何,這頌歌和熏香、壁畫還是讓人心生敬畏,哪怕這個“頌歌”是從自己身處的冷凍倉發出的,為什麼我在冷凍倉裡。 傅悅下意識地檢查自己的身體,的的確確是自己熟悉的部件,但更完美更有活力,就好像……就好像新生的嬰兒,生機勃勃,精力旺盛,舉手投足間蘊含了澎湃的生命力。 這種對身體的改造,在我未陷入長眠時的乾細胞技術都做不到吧。哪怕拚盡全力,也要用上那個……那個什麼來著? 陣陣麻癢伴隨著疼痛閃擊傅悅的腦海,無數記憶和知識開始在這比新生兒更為求知的大腦裡回溯,傅悅閉上眼睛,接受著自己對自己的饋贈。 他以為過了很長時間,但當他睜眼時時間才踱過一須臾,他走了出來。 “叔叔叔叔,他也和我們一樣,黑發黑瞳。” “真的嗎?”盲眼的老人微微抬頭,嘴角流露笑意。 “敢問您的名諱?” 聽著老人口中有點陌生但並不是完全生疏的語言,傅悅皺了皺眉頭,操起一口夾生的阿拉伯語 “傅悅,可以叫我【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