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土為何存在? 傅悅在降臨在這個世界第一天晚上就開始直指本質的問題,很遺憾,他沒有得到答案。 身下粗糙的床墊已經是老人能提供的最好的條件,老人說在外界地下的聚集地裡,還零星有人睡在一把鬆散的細沙下,這讓傅悅想起了在一萬年前,那第一批來到尼羅河采集和狩獵的先民。他們謹慎地在這條兩岸水草豐茂的土地上求生,辨別不同植物的毒性,冒著生命危險獵殺鱷魚甚至河馬。 了不起的民族,偉大的文明。傅悅想。 他現在就棲居在這古老文明的遺饋之中,阿布德的長生者父親艾哈邁德了墻上部分用於遊覽觀光的燈具,阿布德平時用地很省,而這自下而上深沉昏黃的光卻把長廊上的壁畫映照地莊嚴肅穆,甚至金碧輝煌。 都是死亡與重生的符號。傅悅忍不住去撫摸這偉大的痕跡,就像覲見一個巨人的屍體,它碩大無朋,有國王、祭祀、貴族、平民、奴隸千般樣貌,他飲下尼羅河泛濫時的河水,又用手舀起一瓢,振臂揮去——利比亞沙漠(撒哈拉的一部分)遍地甘霖。 就在這時,傅悅在墻上的手感受到一絲不自然的震動,比黃沙更加可以和厚重。是什麼呢,傅悅想著,這個新世界有很多他不理解的東西——阿布德無從說起的偶像崇拜,自己不知緣由地休眠沉睡,焦土的成因,新世界充滿謎題。 然而奧裡卻對這點動靜更加關注,這個瘦削的青年仔細地傾聽墻壁的震動,然後快步找到了扔在祈禱室的老人。 “叔叔,我聽見外麵的聲音,什麼東西在附近走動。” —— 【標準人類模板】是一個史無前例的偉大發明,它重新定義了人類:130左右的智商,300年的理論生命周期,需要空氣,食物,水的身體,渴望友情,愛情,價值,存在的倫理。 這可不是更加完善的人類嗎? 但它也有傲慢之處,傲慢在它站在一個極高的高等,對著21世紀的人類技術指手畫腳,對過去幾百萬年的人類生物進化歷程指手畫腳,在這種高高在上的技術之下,無論是猿猴還是智人,都可以變成這種殊途同歸的存在——標準人類,世人口中的長生者。 尤其特別的是,【標準人類模板】在技術的實際操作上並不高高在上,它很貼心的為本世紀各個前置學科提供了穩健可行的解決方案,據不完全統計,截止2050年,全世界已有20%的人類完成了這一轉變。 蘇萊曼就是其中一員。 高達213歲高齡的蘇萊曼擁有著正常人50歲的麵容和肌肉虯節的強壯身體,一嘴濃密的絡腮胡是他獨有的標誌。雖然帶著呼吸麵罩時胡子們很不方便,但這仍是蘇萊曼懷念乃至傳承千年前文明的一個標誌,他也十分珍惜這種的與濕潤年代的聯係。 作為一位來自戰前的長生者,他僅僅在那個濕潤和平的年代度過了10年的光陰,而就在這個孩子為躲避戰爭餘波在休眠倉沉睡了50年後,他孤身一人走入了焦土。 熟悉的家園一片陌生,連從遠方大海吹來的風都不在親切。 蘇萊曼在焦土裡成長,他變得狡猾而老練,艱難地在各個聚集地中沙中刨食。在度過掙紮地少年時代後,他被環境塑造成一位殘酷的焦土殺手。他往往追求一擊斃命,並力圖創造最小的創口——因為過多的傷口會使對方流血過多,任何液體在焦土上都是彌足珍貴的。 他很謹慎,一直沒有暴露自己長生者的身份。這個時候的焦土已經見不到長生者的影子,而所有的濕潤年代的幸存者已經完成了迭代,在殘酷的焦土,人們的平均壽命——不到四十歲。 一定有長生者蟄伏在暗處,蘇萊曼不敢信任他們。從下埃及到上埃及,他每隔幾十年都會更換麵貌和住處,在他人眼中他可能一個大膽強悍的焦土流民。 “或許再過幾十年自己就不需要改頭換麵了。”蘇萊曼看著眼前的滿眼黃沙想到,焦土無處不在的烈風和黃沙極大摧殘了他的身體,下一個十年,下下個十年,都是未知數。 死亡是傳統,沙海是故鄉,責任和思念無處安放,漂泊四方已無處為家。 “頭兒,想什麼呢?”身後的沙丘中走出四個土黃色著裝的武裝戰士,他們穿著覆蓋全身的內循壞維生服裝,外麵包裹著和沙海同色的織物和各式夾片,儼然是一群專精於沙漠戰鬥的老手。 “前方途徑尼羅河道,我們必須快速通過。”蘇萊曼在無線電中發出指令。 “是。”身後的隊員立刻做出回應,同時加快了行進速度。 在焦土上裸露皮膚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在這片日間平均溫度高達70℃的焦土,任何在地表的行動都要付出慘重的代價,就算在夜晚,40攝氏度的低溫仍然不是好相與的對手,難以偵測到的流沙和有限的視野同樣令人望而生畏。 但隻有足夠自信的沙海行者才會選擇正午行動,蘇萊曼身上的維生服裝已經是市麵上能買到最好的高級貨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再上的就是動力甲中全封閉的維生係統了。 身後的隊友不時用艷羨和敬畏的眼光看向領頭的蘇萊曼的維生服,這套高級的作戰服可以讓戰士在沒有外來水分補給的情況下在焦土地表持續一個月執行任務,也隻有技藝高超的戰士和技巧登峰造極的獵人會購買它。 這個隊長是個傳奇,他們深以為然。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蘇萊曼偶爾也會艷羨這些穿著低級甚至半封閉維生服的焦土人。這些短命的焦土居民在一代代外來刺激下長出了一層角質化的皮膚,他們可以暴露在焦土的酷熱空氣下兩小時不死,可以穿更簡易的維生裝備活動,這時長生者就不可避免地顯得“柔弱”了一點。 蘇萊曼從來沒有告訴隊友自己是長生者,在兩個世紀的光陰中他換過不下20批的隊友。 法蒂瑪是其中比較優秀的一位。 他很關照這隻焦土上的雌豹,常常給予她指點。 “馬上就是古尼羅河的舊址,在穿越半公裡的河床時我們要小心四周,不知死活的流民,危險的焦土生物把它當做了焦土上的高速公路。” “是,隊長。”法蒂瑪一絲不茍地地在行進中觀察四周,雙腿矯健地踏著細碎得有些柔軟的河床,他黑色的頭發用布料貼身包裹,乾練富有野性。 蘇萊曼的小隊筆直地穿過了古老的母親河,這條曾經兩岸鬱鬱青青的世界第一長河如今隻剩下十米深的河床工人瞻仰。或許若乾年後,連這平緩的荒蕪都不會被人所重視,它隻是焦土上那千千萬萬的長路,彎彎繞繞,永無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