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禱室。 傅悅正在修理阿布德身上的處處傷痕,血肉和鋼鐵在最初的結合中有點生硬,部分器官的排異反應還偶爾爆發。子彈和刀刃留下的傷口對於寒鐵的壓迫甚小,對剛剛應征上崗的神經來說卻又危險異常。 “大人,那些武裝強盜有一個逃了。”阿布德已經脫下了那身留下彈孔的聖法衣,隱隱可見棕黃皮膚下血液在血管和導管間流淌。 “沒事。”傅悅輕聲安慰。 “你不用這麼叫我,我隻是給了你半具不太好用的身體,又不是你的造物主,我不是有名字麼?叫我約就好了。” “約,當我宣泄玩所有的怒火後,我的感覺這具身體的功率在下降,我有一種預感……我會慢慢變冷,但卻沒有產生一點恐懼。這是怎麼回事?”阿布德的語氣始終保持著一種勻速的語調。 “這很正常,阿布德,雖然你現在受到的改造是不成體係的,很多器官都是單獨功能,但神經的感知還是相對統一的,隻是能源消耗地多了產生一種空虛感罷了,就像人運動久了會感到疲憊一樣,都是正常現象。”傅悅開始在不卸下阿布德機械臂的情況下為它做維修保養。 “哦,對了。”他好像想到什麼“你現在裝上監視器後感覺怎麼樣。” “嗯,很不錯,幾十年沒有看見東西了,這種感覺真的很震撼,一切都是那麼鮮明而真實。”阿布德左眼眶裡那隻一眼發出紅色的微光,如掃描一般把附近墻上的古代壁畫盡收眼底。 “啊,這就是我們文明的痕跡嗎,父親念念不忘的舊日幽靈,真想知道這些是什麼意思啊。”他喃喃道。 自從換上這半具新身體後這位神神叨叨的老人就安靜和柔和了許多,他像一個新生的孩子一樣對世界充滿了好奇,又帶著時光賦予他的澹然安詳。 “上麵寫著【誰擾亂了這位法老的安寧,“死神之翼“將在他頭上降臨】一句濕潤年代很著名的額……謠言?大概就是說挖掘盜竊這座墳墓的人沒什麼好下場。”傅悅聳了聳間,作為一個唯物主義者,這大概被他當做古老文明獨有文化氛圍的點綴。 “騙人的東西啦。你不就在這住了一輩子了嗎?” “嗯嗯。”阿布德又側著頭,一點點看著在燈光下金紅色的精美浮雕——這些昭示著一位古代法老一日的飲食起居。至於是什麼呢,大致也就是啤酒,洋蔥,穀物麵包,牛肉什麼的了——當然啦,那是的整個埃及不能吃的牛也隻有一隻而已。 “叔叔,約先生,吃飯了。”奧裡端著兩碗蘑菇湯的走了進來,“約先生”是傅悅強烈要求的稱呼,他不喜歡大人這樣的詞匯,不是他不喜歡高高在上,而是他隱約地在逃避些什麼。 蘑菇是奧裡和他叔叔在地底生活唯一的食物來源,當年艾哈邁德在聯通各個墓室至於額外開辟了一個完全與外界隔離的大約10平方米的小種植區,專門種植這種使用真菌。 一碗蘑菇湯代表了阿布德和奧裡一天的能量和水分供給,當然了,如果傅悅還想要兩人也絕對不會拒絕。但這種水源和食物的緊缺程度還是讓傅悅皺起眉頭。 “先生,叔叔,我在那些強盜身上還發現了一些密封食品和水,我先把這些不容易壞的東西存了起來。”奧裡說著,見到兩人點了點頭,又問出了一個讓傅悅有些心顫的問題。 “那些屍體,我們怎麼處理?” 阿布德閉上眼睛,義眼的光芒閃爍不定,他知道傅悅一定在等待他的反應。 他扭頭看向傅悅,這位來自濕潤年代的男人柔和的麵孔上有一雙堅毅鎮定的眼睛。 像是在說——我不屬於焦土,一切由你決定,我相信你。 “呼——”他長長呼出一口氣。 “奧裡。” “我在叔叔。” “那些人被我弄的不好看吧。” “是啊,叔叔,有幾個被開膛破肚血撒了一地,這些液體浸在磚石沙土裡很難回收了,有……有一點浪費。”奧裡就這樣回答他。 沒有不忍,驚懼,隻有一種很樸素的思想——死者可以利用。 “把它們和那些沙土一起堆到種植區裡,要快,別等水分流失。” “額外采集到的液體要放到水循環區嗎,叔叔。”奧裡接著問, 傅悅的手顫了顫,還是沒有說話。 “不用,過濾係統壓力太大,我們現在還不缺可用水。”阿布德隻是苦笑, “而且,那樣不好看。” “不好看?”奧裡重復著叔叔的話,仿佛在思考。 “嗯,不好看。”阿布德重復道。 “我們沒被逼到那種程度,也還未擁有施展仁慈的資格。不如……你問一下約先生。” “額……”傅悅被兩道目光看得並不好受,他艱澀地說了一句他自己都不會信的話 “你們,你們相信諸如審判日之類的觀點嗎?就是在時間的盡頭,所有的死者會得到重生,再一次行走在世界上,但如果屍體被不必要地褻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就……” “不相信,約先生,我不相信。”奧裡給了一個肯定的答案。 “如果那些完好無損的死者再次復活在焦土之上,那對他們才是真正殘忍的做法吧。” “那些死者就是帶著清水,事物,房屋,武器重生在這個地麵,迎接他們的也一定是痛苦,折磨,絕望和悔恨,人的一輩子拚盡全力地活一次就夠了,我不相信這個世界那麼殘忍,在我們倒下之後還會給予如此磨難。 約先生,那樣體體麵麵地死,還不如被剁成稀巴爛來得舒服啊。” 傅悅看到奧裡眼睛裡一點和阿布德的截然不同的東西。阿布德在焦土上感到絕望,困頓,萌生了信仰和對往日的追思,;而奧裡卻沉默地被拋在焦土之上,所思所想更貼近這片土地,他更敏銳,更執著,更剛強,並非他天生如此,而是焦土如此。 相比阿布德,他才是焦土的孩子。 “那麼……盡可能地把他們利用掉吧。” 這是傅悅自己說的話。 或許在潛意識裡,傅悅也想成為焦土的孩子,因為如果他變得像改造之前的阿布德的那種人…… 未來……寸步難行…… “先生,或許你可以不用這樣……不用像我們這樣,這件是我們選擇的……你和我們不一樣。”阿布德好像看出了什麼,開始阻止傅悅為這件事決策。 “為什麼?” “那樣因為你不一樣,你是特殊的,對於焦土所有人你也是特殊的,你可以不像其他人選擇左或者右,然後忐忑惶恐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