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冷空氣又淩冽了一些，陸凡站在清冷的十字路口，再三確認路上沒有車輛要經過後，裹緊了自己的外套搓了搓手，對著雙掌哈了一口熱氣便把雙手藏進了大衣的兜裡，走向了街對麵的小賣部。 　　說是小賣部其實規模也有個兩三百平，門頭很新，LED燈條從簡潔乾凈的店招上透出明亮但清冷的光，但走進了就會發現店內略顯簡陋的裝修，不常用的貨架角落上還落著一層薄灰。 　　這應該是老板自己的房子不用交房租吧，不然這麼懶早倒閉了！ 　　陸凡每次進來買東西都要在心裡吐槽一遍，剛搬來這邊住時買過一次殺蟲劑，他忍著有毒氣味噴在房間的每個角落，出去散步消遣了兩個小時回家才沒有了什麼難忍的味道，等他準備打掃蟑螂的屍體時，發現小強依舊在床頭熠熠生輝閃閃發亮，陸凡拿著剛買的掃帚撮箕看著小強，小強也這麼看他，四目深情對望時空氣都凝固了。 　　重要的是小強在床頭還不能直接拍，拍死了掉在枕頭上更惡心人了！然後陸凡拿出噴完的殺蟲劑仔細一看，果然已經過期！那時已經晚上十一點，第二天還要上班，他憤而找到老板理論想要退錢，老板笑嗬嗬地給他遞過來一支煙：“年輕人，你怎麼眼神比我一老頭還差？這放角落裡好久啦，你看那邊，新的放在那嘛。”老板順勢指向另一個角落。 　　還是不肯退錢，賠了一瓶新的後陸凡也就覺得算了，當吃了啞巴虧，確實是自己當時買的時候沒注意看生產日期，但買的時候這老頭怎麼不說！肯定是這無良奸商過期了也不舍得扔，能賣一瓶算一瓶，沒人找上門退貨不就算賣出去了？周圍幾百米就這麼一家小賣部沒得選，附近城中村的租客基本都會來這買日常用品，隻是因為近和便宜。 　　大概隻有隔壁的高檔小區住戶，才會選擇開車去一公裡外的大型連鎖超市購物，但一個24小時保安值守的小區大門，一條寬敞的柏油馬路，就這麼分割出兩個世界。 　　“喂，老肖！“ 　　陸凡叫醒了在躺椅上假寐的老人，從店外看去，這躺著的老人完全被收銀櫃臺擋住，初來此地的人大概會以為這是什麼新開的無人營業自助結賬的新型便利店。 　　“你實在不行就再雇一個收銀員嘛，這麼大的店你哪天天看得過來？大半夜的被人偷了東西都不知道，損失的多了去了。” 　　老肖顯然就是這店裡的老板兼收銀員，基本全年24小時無休，即便是淩晨四五點你要來這買包煙他也是隨叫隨醒，能立馬從睡夢裡笑嗬嗬地起身收錢。 　　“欸，用不著，我這店裡可裝著七八個攝像頭，全天候監視著呢，再說了，這年頭哪來的小偷？王寶強劉德華那電影看過吧，天下無賊啦。” 　　“你小子是來拿充電寶的吧，電費就不算你錢了，剛好幫我看會店，我去裡麵上個大的。”老肖也根本不給他推脫的機會，指了指頭上就打開暗門轉身向裡屋走去，隻留個穿著臟兮兮棉服的佝僂背影，還有一臺永遠放著聲音的收音機。 　　都什麼年代了還聽收音機，幾個按鍵都因為常年和手指的摩擦看不清圖標，像盤到反光的手串，都能放進博物館了吧這玩意。而且老肖還會使用智能手機，天天外放聲音刷著短視頻，但收音機連睡著了也要一直開著，這小賣部似乎永遠存在著這麼一個音量很小的背景音，不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仔細聽都聽不出在放什麼。 　　陸凡也試過一次關掉收音機，那次是午飯後無聊和老肖嘮著嗑，老肖搖著蒲扇就睡著了，陸凡聽著老肖發出輕弱的鼾聲，出於好心想把收音機關了幫他省點電費，誰知一關老肖就條件反射般的從躺椅上彈起，怒目而視著陸凡，在陸凡心裡一向平易近人對任何事情都無所謂心態的老頭瞬間變得可怕起來，但那情緒收斂地也很快，隻是麵無表情地說了一句別亂動我收音機，老肖便再重新打開開關，搖著蒲扇繼續午睡。 　　收音機好像老肖的逆鱗，從此以後陸凡再也沒敢正眼看過那個老古董擺件一眼，那是認識老肖這麼久唯一一次見他生氣。 　　陸凡見老肖已經進了裡屋，也不客氣，順手就打開了收銀臺前虛掩的閘門，直接躺在了老肖那張躺椅上，拔下了自己的充電寶給自己的手機充上了電，閉著眼也學著老肖的樣子晃悠著靜靜聽收音機裡的電臺。 　　電臺裡放著叫不上名的戲劇，咿咿呀呀的還挺有感覺。 　　陸凡打量了一下眼前，櫃臺內的下方堆積著一些雜物，有根老式的煙桿，有一副木製的象棋棋盤，棋盤下蓋著一個紙盒，紙盒裡裝著同樣是木製的象棋棋子，棋盤和棋子都有明顯的磕碰又再上過漆的痕跡，平時無聊老肖就會找陸凡切磋幾局象棋，當然以陸凡那三腳貓的功夫都是十局九敗，唯一贏得那把還是老肖讓了一車一炮反復悔棋才僥幸贏的。他們也是在棋局上這麼慢慢熟絡上，在煙霧繚繞間談天說地，聊中東的國際局勢，也聊隔壁的高檔小區又住進去幾個有錢人的情婦，總之是臭味相投雅俗共賞，頗有忘年之交的意思。 　　陸凡似乎想起了什麼，很熟練地從躺椅下的暗格裡，摸出一包已經敞開口的煙，抖出一根後又原樣放了回去，用上唇夾著在鼻間聞了起來。 　　老肖走前特意指了指頭上，就是示意陸凡攝像頭時刻盯著呢，你小子偷我一毛錢我也看得見，不過陸凡倒也坦蕩，對麵前裝著現金的收銀櫃臺熟視無睹，隻惦記這老頭放在暗櫃裡的那包中華，一時還舍不得抽。 　　“唉，老頭，要不你乾脆招我當收銀員吧，你清閑點多出去跳跳廣場舞認識點老太太不好嗎，你省那麼多錢給誰花啊” 　　陸凡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著，也不管裡屋的老肖聽不聽得見。 　　“喂！老板？有人嗎？” 　　櫃臺外有個清脆動人的女聲響了起來，陸凡剛“偷”完一根煙心中難免一驚，煙瞬間就從鼻間掉在地上，他趕忙撿起來吹了吹，站起了身。 　　門口站著一位纖細身材麵容精致的女人，年紀應該不超過三十，一看就是剛洗過的黑色長發柔順地披在雙肩，外套是一件黑色呢絨大衣，裡麵是淡紫色的緊身包臀裙，包裹著凹凸有致的身體，斜跨著一個黑色金邊的名牌包，即使隔著好幾步路，外麵的風也把女人身上的香水味帶了進來，吹在了陸凡的麵前。不知道是什麼牌子什麼味道，很好聞，應該也很貴。 　　大晚上的都這個點了還真來了個顧客，看樣子還是個有錢的黑長直大美女。 　　“有的有的，你要買什麼自己選。” 　　陸凡有點緊張，和老肖熟歸熟，但還是第一次充當老板，萬一算錯賬了豈不是要從我這扣？陸凡心裡沒底，想用手機呼叫老肖快點回來，又想起根本沒有這老頭的聯係方式，反正每次來他都在店裡。 　　陸凡看向在外麵的冷藏櫃挑選飲料的女人，煙就順手夾在了耳後，用女人聽不到的聲音哼著小調：她隻是我的妹妹，妹妹說紫色很有韻味... 　　真不怕冷，還光著腿。陸凡小心翼翼地打量這深夜光顧小賣部的女人，她正彎腰翹臀側著身子，腳上的鞋也是黑色的細長高跟，很精致光滑的小腿，姐姐真是好韻味。 　　女人很快就打開玻璃櫃門拿出一瓶飲料，走進店裡，陸凡下意識的目光閃躲，低頭看向櫃麵，雙手插兜原地踱步，剛才放肆打量女人的身材多少有些心虛。 　　高跟鞋的聲音越來越近，香水的味道也愈發濃鬱，然後她便停住，不再動也沒說話，陸凡用餘光瞟了一眼，女人正看著他身後的墻，墻上是香煙的展示架。 　　“你這賣不賣萬寶路？” 　　女人雙目靈動，對視著措手不及的陸凡。 　　“額...外煙啊，你等一下。” 　　外煙因為某些原因一般不會對外直接展示，而是隱藏在收銀櫃臺裡側的抽屜裡。還好自己也買過這煙知道放哪。 　　陸凡把一整層放外煙的抽屜拉出，裡麵琳瑯滿目，整齊地擺著他自己也認不全都是些什麼牌子的外煙，幸好萬寶路是最暢銷最大眾的一款。 　　“隻有這種雙爆的，二十五。” 　　“行，就這包。”女人把飲料放在櫃臺上，順手就接過了陸凡遞過來的煙，冰冷的手指和陸凡不可避免地碰了一下，碰的陸凡心中一顫... 　　隻見女人利落的拆開了煙盒包裝，抖出一根後就放在了紅唇之間，雙手從包裡拿出手機後又翻找了一會。 　　“有火麼?”顯然，她在包裡沒有找到打火機。 　　陸凡開始還傻愣著，聽見後趕忙從裡側的櫃臺下摸出老肖的打火機，壯著膽子就給女人打上了火。 　　這女人還真自來熟，就問上火了。 　　女人看著跳動的火焰，嘴角的弧度上揚，輕笑了一聲，彎著腰便湊近把煙點著，緩緩吐出了一口二手煙吹在陸凡臉上：“我是問你這有沒有打火機賣，用過的我可不買哦，你幫我拿個新的，一共多少錢。” 　　陸凡感覺自己臉上有些發燙，一是自己會錯了意，顯得自己有些腦子不好使，是啊！人家來店裡不買打火機需要借你的火啊！真是自作多情啊還以為人家大美女和你套近乎呢！二是女人在低頭借火的瞬間他看見了一條深邃的溝壑，不禁讓人倒吸一口二手煙，真的本來不想看的，可是真的好大！ 　　隨即陸凡就在心裡深深地鄙視了兩下自己，拿出店裡最貴的那款防風打火機。 　　“水6塊，煙25，打火機3元，一共...一共34，掃這就行”陸凡指了指收款的二維碼，沒好意思的低著頭說話，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女人把煙和打火機都放進了包裡，用手機付完款後便出示了一下已付款的界麵給陸凡看，還神色玩味地對陸凡笑了一眼，便轉身離開，那眼神像鄙夷但更像調戲，櫃臺上的小音響緩緩響起收款到賬的提示音，找書苑 wwｗ.zhaｏshｕyuan.com 提示音結束後，那個女人隻殘留給陸凡一個黑色的背影。 　　陸凡深吸了一口氣緩解方才躁動的心，順著她離開的方向望去，街邊一輛打著雙閃的奔馳轎車正在那等，黑色的纖瘦背影拉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室裡，透過倒映著街燈的擋風玻璃，陸凡也能依稀看清一點，她在和駕駛位上的男人接吻。 　　女人身上好聞的香水味還彌漫在小賣部裡不肯散去，陸凡把煙從耳後拿到了嘴邊，目送著那輛奔馳轎車掉頭離開，正抬手準備點上煙，老肖的聲音就在背後突然地響起，嚇了陸凡一個激靈差點嘴邊的煙又掉了。 　　“你小子，別看了！你煙都抽不起要偷我的，還盯著這種女人看個不停，那是你能消費起的？” 　　這老頭真是沒個正經！人家女孩就不能是憑本事掙來的錢？半夜被一個開奔馳的男人接出去也不能說明什麼啊！ 　　老頭嗤笑著把陸凡推出了收銀櫃臺的裡間，“一根中華兩塊錢啊，記賬上！” 　　“你！你你你這老頭是真黑啊，我還沒抽呢還給你！”陸凡惱羞成怒地把煙從嘴中拿下，伸手作勢要還給老肖。 　　“得了得了，你都塞嘴裡了誰還要啊惡不惡心啊？拿著充電寶和手機走人，不買東西別耽誤我睡覺，再不好好找工作你煙都買不起了，也就我大發善心給你留著。” 　　陸凡有些狼狽地跑出小賣部，他深吸了一口煙，街邊的冷空氣也拂麵而來，冷靜了很多，也不再想剛才接觸的那個身段姣好的女人到底有沒有風塵氣息，自己晚上怎麼睡覺才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