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悠悠,時間不溫不火,轉眼來到三年後。 很多人說,互聯網時代沒有記憶。 但對有心人來說,卻又處處都是痕跡。 諸蕓婷在大學畢業後,新聞傳播學專業,美貌出眾,又言談不凡的她,終於如願以償地成為了一名記者,對她來說,工作的樂趣就是不停地挖掘精彩的故事,以及在那些故事裡,感受那些人的靈魂活著的瞬間。 報社裡麵的人都以為她隻是個長得好看,有個好學校,對工作又特別認真的小姑娘。 所以當她時隔幾年,重新提出要復原當年陳子遊退賽真相的時候,周圍的前輩全好意勸阻她。 “不是真相不重要,而是那件事情的熱度早過去了,再翻出來也掙不到錢。” 她隻是笑著搖頭。 在南方工作,同事們大多是本地或周邊的,很難理解生長自北方的她,對滑雪的熱愛是源自骨子裡的。 她不追星,不成為任何人的粉絲,在同齡女孩裡麵,孤單倔犟得像是個小北極狼。 但她第一次看陳子遊的故事的時候,就被素昧平生的他深深地迷住了。 他不唱歌,也不跳舞,網上流傳的大多是他的比賽高光集錦和訓練集錦,裡麵是難以置信的訓練強度,不光是那份刻骨的努力勤奮,更有他一次次攀上高臺,卻又一次次摔倒的情景。 她記憶最深的一次,大概也是他摔最重的一次。 “那是20米?亦或者是30米高的臺子!” 她下意識捂住嘴。 陳子遊訓練出現重大失誤,起跳早了,導致重心側偏,空中旋轉角度過大,飛出了落地區,整個人重重地摔在了近乎水平的雪地上。 陳子遊蜷縮著躺在那裡,半天沒起來。 訓練師攝影師急忙走過去,把他拉起來,陳子遊卻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們:“你們是誰?” “腦震蕩!還有短暫的失憶。” 他當時身邊的人相視一眼,目光都很凝重:“你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 陳子遊想了想,搖了搖頭。 “這是在哪裡?” 陳子遊繼續搖了搖頭。 看來失憶程度不低,也從側麵說明了陳子遊這次腦震蕩的嚴重程度。 “你為什麼在這裡?”訓練師問最後一個問題。 如果陳子遊還是什麼都回答不上來,他們就隻能先帶陳子遊去醫院檢查了。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因為.........” 陳子遊單手扶著自己的腦袋,竭力回想。 他吸了一口寒冬的冷氣,輕輕說: “因為我一直想去最高的地方看看世界是什麼樣的。” ....... “看來孩子傻得不輕。” 訓練師和攝影師聞言,搖頭嘆氣。 隨即他們帶13歲的陳子遊去醫院體檢,中度腦震蕩,腕骨骨折,膝蓋韌帶有輕微撕裂,身上有多處肌肉拉傷....... 結果出來的時候,醫生都大為震撼,那個時候他應該已經痛苦得說不出話了,他記不了自己的名字,也忘記了自己的父母,卻唯獨記得自己為什麼要來這個世界。 ....... 後麵的視頻,當時也隻有10歲的諸蕓婷沒看完,她看到這裡就已經忍不住淚眼滂沱,大顆大顆往下掉了,最後嚎啕大哭。 父母注意到了她的哭聲,走進來溫柔抱著她,輕輕拍著她的背,問她為什麼哭呀?她哭得太兇,磕磕絆絆,一個完整的字都沒說出來。 她不明白陳子遊為什麼不哭,為什麼那麼疼,卻還是能忍著不說疼,她像是能感受到視頻裡那個少年的靈魂。 那麼小,卻又那麼勇敢,同時有一顆熱愛著滑雪和這個世界的心。 從那以後她就愛上了滑雪,父母自然是喜聞樂見,誰也不知道,她是因為愛上了那個心中的少年,才如此熱愛這門運動。 她迫切地想靠近心中的那個熱愛著的少年,每一次滑雪,每一次進步,都會讓她喜笑顏開,因為她覺得自己能離那個背著雪板攀山的少年似乎又近了一點點。 他去過的雪山,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讓諸蕓婷魂牽夢繞。 直到當年,陳子遊退賽,給她的打擊也很大。 她近乎是好幾個月沒反應過來。 直到她裹著心愛的小被子上網沖浪的時候,她也在網上看到了很多關於陳子遊退賽的視頻,其中不乏有像她一樣一直支持陳子遊的粉絲。 “在一個全球直播的世界賽事上,在上場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不僅僅隻代表他個人了,更是代表我們國內所有喜歡這項運動的人,代表我們的祖國。所以當他說放棄的時候,我真的對他失望透頂........” “我不知道陳子遊遭遇到了什麼事情,但事情本來可以有很多不同的做法,他本可以堅持比賽,哪怕成績不好,運動員的身體有起伏,成績也有起伏很正常,哪怕有急事,也可以事後趕回去處理........最起碼,他可以站出來給我們所有人一個解釋。” “但他沒有。” 視頻的最後,粉絲把一件寫著陳子遊名字的t恤扔進了火盤子裡...... 諸蕓婷同樣心如刀割。 網上仍聲援陳子遊的人已經趨近沒有,反過來說,鋪天蓋地的,全是對陳子遊的惡意評論,言辭極盡惡毒,讓她這個經常沖浪的人都覺得惡寒。 甚至每年在他生日的時候,都會有這麼一批黑子,給他重新刷一遍惡意評論,詛咒他的身體器官,詛咒他的家人,詛咒他的一切的一切。 “為什麼?究竟是為什麼?” 諸蕓婷本來以為自己的記憶也好,對陳子遊的情感也好,都會隨著時間流逝而流逝,但這些東西,最後反而在她心裡盤根錯節地形成一個巨大疑團。 “我必須要知道真相。” 諸蕓婷緩緩吐出一口氣,在心裡說:“這不僅僅是我的工作,更多的是........我隻是想見見你。從年少時期起,一直出現在我夢裡的你。” 她先是走訪陳子遊在國家隊時期的訓練基地,人家不讓進。 沒關係,她並不灰心,去到陳子遊省隊訓練基地。 門口有個帶著頂耷拉帽子的老大爺,正敲著一桿老煙槍,嘴裡吧嗒吧嗒著。 “請問陳子遊曾經是在這個訓練基地裡麵嗎?” “啊你說誰是禿子?”老大爺瞪大了眼睛。 “不是大爺你誤會了我是問陳子遊曾經是在這個基地訓練嗎?” “啊你說陳子遊是禿子?” “不是不是,我這也沒提到頭發的事情啊......” “你說誰是禿子呢!”老大爺勃然大怒,中氣十足: “小姑娘,男人的毛囊就和夢想一樣,是永遠不會掉的!” 老大爺太過激動,動作過大,不小心把自己的帽子打掉了,露出了頭頂稀疏的頭顱。 “喂喂大爺你的夢想和毛囊就快同歸於盡了啊......”諸蕓婷在心裡說。 諸蕓婷不死心,繞著基地走了半天,好不容易碰到一個剛從裡麵訓練出來的年輕運動員,她想問問關於陳子遊的一些事情。 但出乎意料,她剛一提到陳子遊的名字,對方頓時神色大變,緊張看了一下四周,發現沒有人後,才把她帶出訓練基地。 “你不能在基地裡麵提起這個名字,現在這個名字是大忌。教練聽到會很生氣。”年輕隊員說。 諸蕓婷心裡也沒來由地一痛,曾經是所有人念在嘴巴都覺得輝煌偉大的一個名字,現在卻像是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連他曾經拿過無數滑雪獎項的基地,都視他為毒瘤........ “如果你是想知道當年他退賽的真相,他也沒對我們任何人說過,不如你自己去找他問問吧。” 年輕隊員說完,給她塞了一張紙條,上麵是一串數字。 哇噻噻這麼順利? 居然可以直接聯係到陳子遊本人了嗎? 這個年輕隊員又究竟是誰?居然有陳子遊的聯係方式? 諸蕓婷不敢相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由地有些失神。 “你是他的......?”諸蕓婷小心翼翼地問。 “我是他的後輩,雖然他不分尊卑,不分長幼,一直當我們所有人是朋友。當年他不遺餘力,教過我很多東西,他對所有人都是這樣,隻要你有問題,他就會傾囊相授。” “在外麵人的眼裡,他可能是人類滑雪史上的超級運動天才,可望而不可即,但在我們這些弟弟妹妹眼裡,他其實更像是一個隻會滑雪的笨蛋哥哥吧,生活上總是想著寧願自己一人承擔所有的東西,也不願意和別人分享自己的痛苦,他是個能照顧好其他所有人,卻唯獨照顧不好自己的人。” “其實這幾年我也挺想去找他,問問他為什麼的,但是教練不讓,說他敗壞紀律,影響國家聲譽,是我們所有人的反麵教材,最大的恥辱........” “我也不知道教練說的對不對。” 年輕隊員最後說:“我一直相信他會回來的。” “我幫你把你的話帶給他!”諸蕓婷有點心潮澎湃。 “.......不要吧,這些話說出來怪惡心人的。”年輕隊員為難地說。 本姑娘今日到底承擔了多少我這個年紀不該承擔的...... 諸蕓婷攥緊了拳頭,社死現場,恨不得用腳趾頭在地上摳出三室一廳。 “但如果你見到他了,幫我帶一句話就行。”年輕隊員又說。 “什麼話?” “玉龍川,起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