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時間的繩結【狄公篇】(1 / 1)

長安城,乃入巳時。   大理寺。   昨夜有人潛入,那屋子窗框被破壞,現在正有人修補。   狄仁傑和一位白胡子老頭並肩而立,老人手中拿著的正是那卷《淮南水災查錄》。   “狄公,你和我老實說,昨晚那人,到底是誰?”   “宋老,不是我不給你說,那人不可能和此案扯上關係。”   老人橫眉一怒,道:“那依狄公所見,他來拿這本案卷的目的又是什麼?嗯!?”   “我不知道。”狄仁傑抱歉苦笑道。   老人把那案卷拍到狄公懷裡,指著他的腦袋,一字一句重重說道:“狄公,包庇貪汙案官員,是要掉腦袋的!”   “宋老,我知道。”狄仁傑沉默了,但還是什麼都沒說。   老人揮一揮袖子,背過身去,長嘆一口氣,淡淡道:“最近淮南那邊有沒有傳來什麼消息?”   “沒有,估計是遇到什麼難處。”   “難處?難處!?”老人怒了,吼道,“貪汙數額如此巨大,調查起來怎麼就這麼費勁?!除了有人當盾牌,老夫實在想不出來還有什麼理由查不到!”   “昨日早朝,陛下點名讓我三月之內解決此案,現在可好?派出去的人音信全無!那邊是不把我們當人看,還是不把陛下放在眼裡啊?”   狄仁傑倒是十分認同,點頭道:“那這淮南水災一案,我便親自前去看看。”   “不行。”老人想都沒想,拒絕的乾脆利索,“我得到消息,白蓮教內部已經對你發起了懸賞,你最近需要避避風頭,就在長安城,哪裡也不許去。”   “哦?是因為那個人嗎?”狄仁傑皺了皺眉。   老人點點頭,道:“正是。”   狄仁傑忽的想到什麼,道:“我知道了,一會兒去看望一下他罷。”   “好......”老人沒再多說,正準備離去,便看見院門進來一個穿著宮服的男子,開口便是尖銳的嗓音。   “少卿大人,陛下叫您過去一趟。”   老人愣了愣,道:“趙公公,陛下這個時辰叫我過去?”   “是,還有寺丞大人,也要一並前去。”趙公公說完,便作揖道,“兩位大人,話已帶到,某先告辭。”   等趙公公走得不見人影,老人一臉凝重,不曉得又出什麼幺蛾子了。   “宋老,前去看看便知。”狄仁傑道,但他臉上也掛滿了不解,為何尋自己也一並去?   “......走罷。”   ......   大明宮。   狄仁傑攙扶著老人,一級一級地邁著樓梯而上,許久後終於到了大殿門外。   狄仁傑對一旁公公說道:“陛下召見,勞煩公公了。”   “無礙。”那公公麵朝殿內,伸手作揖,朗聲道:“大理寺少卿宋南、大理寺丞狄仁傑,覲見——”   沒一會兒,殿內便傳來通告。   公公小聲道:“兩位大人進去便是。”   “多謝!”   狄仁傑整理一下衣襟,落後於宋南半步,一同走了進去。   大殿內燭光映射,富麗堂皇。   盡頭是一座龍椅,其上坐著一位身穿黃袍的男人,仔細看去,便能看見其臉上帶著稍濃的病態。   龍椅下方,赫然還有一人立著,隻是其背身於二人,無法見其容貌。   狄仁傑與宋南伏身道:“臣宋南、狄仁傑,叩見陛下!”   “二位愛卿快快請起。”高宗微笑道。   “謝陛下!”狄仁傑攙扶著宋南站起身。   “此次尋來二位愛卿,朕有一事欲問。”   “陛下請說!”宋南道。   “淮南水災,調查的怎麼樣了?”高宗瞇起眼睛,準備聽聽這位少卿的解釋。   宋南一頓,如實說道:“還在調查中,沒有發現什麼線索。”   高宗點點頭,指了指龍座前那背著身的人,道:“你看看他是誰。”   宋南看向那人,那人也轉過身來,見到其容貌後,宋南大驚道:“王西東!你怎麼在這兒?”   “宋老孟浪了,王某來匯報情況,僅此而已。”王西東麵色不變,但其尖細的眼角處還是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挑釁。   宋南麵容嚴峻,因為這王西東大有來頭,乃是刑部尚書,更同他一樣是淮南水災的負責人之一。   高宗淡淡道:“王尚書說,你大理寺掌握重要情報,但不肯入卷,如其所言,是真,是假?”   “陛下,臣實未有何等情報!淮南那邊言訊不回,定有貓膩......”   王西東打斷其話語,道:“宋老,可否將你負責掌管的那卷《淮南水災查錄》拿出一看。”   宋南猶豫一下,給狄仁傑一個眼神,狄仁傑便將那卷書遞給王西東。   王西東翻了幾頁,笑了笑,將書卷舉到宋南麵前,道:“宋老,你看這頁寫的,是什麼?”   宋南皺眉,循著那頁看去,道:“上元二年十月十三日,一去淮南已有三日......未嘗發現線索,但目前已有大致調查方向。上元二年十月十四日,循著思路前去,沒有發現異常情況。上元十月十五日......這不是差役傳來的信嗎?有什麼問題?”   狄仁傑忽地湊到宋南耳邊,道:“宋老,那差役隻去了三日,後就沒有音訊了,而且是十一日前去,十二日才到地方,按理說十三日他應該寫第二日才對。”   宋南一聽,頓時大驚失色,隻見那王西東笑笑,道:“宋老,眼下不僅是日期錯誤,還多出一天,你可有解釋的?那差役失蹤一事乃是我等查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可能出現錯誤,那麼你記錄在上麵的,究竟是誰給你的消息?”   “這不可能,我寺主簿乃是按照信件內容如實記錄......”   王西東打斷其話語,道:“無論是誰記錄的,如今可知,差役十二日到達淮南,是毋庸置疑的。如此看來,十三日的日期存在分歧,說明已被篡改。很大可能,差役十三日就已經出事了。後麵兩天的信件內容,極有可能是編造的。所以編造其信件的人,臣唯一懷疑的,便是宋老您了。”   宋南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定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旁邊一直沒出聲的狄仁傑道:“王老莫要胡說,宋老既然知道差役出發的日期,為何還能編錯時間呢?此事的確有疑點,但某推斷有兩種可能。”   “其一,編造信件的人知道其是什麼時候到達的,但那日已經是十四日,所以編造信件的人將原本十三日的信件藏起來,自己寫了一封仿製信件寄出,但是疏忽了日子,所以按照十四日而寫的第三日。”   “其二,編造信件的人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到達的,差役被害後,他仿製十三日的信件,但其疏忽差役從長安城出發所需的路程時間,隻知道十二日是他出發的第二日,所以十三日理應是第三日。”   狄仁傑道:“如今需要知道的,便是這十三日究竟發生了什麼,還有那差役究竟有沒有留下信件罷了。”   一時間,大殿內鴉雀無聲。   這謎一樣的時間之差,仿佛一道繩結一般,困住了在場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