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壓壓的屋內打著一盞古老而微弱的燭燈,和屋外明媚的陽光形成強烈的反差。 屋內,那個匠人將一雙冰白、骨感卻又帶繭的手按在皮革之上,用炭條和細針勾畫著那雙玉手的輪廓,他感到很疑惑,盛夏正值炎熱,但麵前的手卻冷若死霜,他嘗試抬頭窺探歆晞那冷婕清姣的麵容,卻被銳利的淺紅色雙眸所震懾,讓他低頭躲避,出於職業的操守,更不敢多問。 “好了,”那匠人畢恭畢敬地請歆晞起身,目送她出門,正當她離開時,匠人補充了一句,“謝謝您,這筆買賣的錢讓我們家賺夠了過冬的積蓄。” 雖然歆晞能聽出來,這是窮苦的羔羊用來奉承金主的話術,但她依然禮貌地回身淺笑禮謝。因為她知道,自己的血溫有別於活物,一副高貴又趁手的手套才是艱苦旅途上真正的剛需,加之如今,鳶入鴉群,她必須保持低調。 金黃的日光照在她的臉上,亮得睜不開眼,聽舊部一些威孚洛斯特科學家說:威孚身上被賦予了蛛神卡俄莉世的毒液,所以體內的深色素尤其是黑素母體會被完全解放,並構成淺紅色的血魔法胞,這致使威孚洛斯特們的膚色顯得更加胭白,最終導致了威孚的眼睛、皮膚甚至內臟都更難承受日光。 一席黑衣掛在了頭上,她隱遁於花枝招展的人群之間…… 但她察覺到了,有雙眼睛盯著自己,他悄悄靠近,正要伸手去摸歆晞的長衣。 那看似白嫩卻兇狠的鷹爪跟隨轉身的疾風將伸過來的魚肉一把抓起,在那人還未來得及反應之時,一股超卓於常人的拉力將獵物拽入深藍色的空巷。那雙陰影之下的紅瞳在驚懼麵前張露,極致的壓迫在墻的上方釋放,借著反射的淡藍色補光,依稀能看見白皙的臂彎內含著強硬又緊致的筋肉。 歆晞很高,她俯視著看眼下那個直冒冷汗的十來歲男孩,就像兀鷲鉗製著麻雀。 “熊魚易掌,孤孩,你想活命,便與我交易。” 歆晞從那男孩驚恐的表情下看見了他是孤兒,偷盜算是他謀生的技能,但他見識了自己超乎常人的力量,她決定了,要他替自己辦事,否則,殺死這隻野貓就是自己唯一能掩人耳目的事了。 “替我查來飱血劍的詳細蹤跡,我便予你3銅子,便放你活命,不然便死。” 那男孩點頭了,但看他點頭的反應,似乎早在自己說出飱血劍時就已經答應了,是錯覺嗎?還是說,那孩子早察覺出了自己的殺意?又或者,生死於他而言,都不過是他徘徊在地獄之上的折磨?可能吧,“飱血劍”這個玩意算是他潦倒無趣的一生唯一感興趣的新鮮信息了吧。 “告訴我,你的名字。” “保羅……”那男孩回答道。 “無名?抑或無姓?” “……無姓。沒有父母,或者說,我忘記了。” “從此,你姓敘拉肯。銘記你的名姓,保羅?敘拉肯。”歆晞的直覺告訴自己,這男孩在說謊,但她不需要關心這個問題,因為隻要這孩子的名姓和生命都掌控在自己手裡,他便是自己在陽間呼之即來的傀儡。 不遠處,古堡那邊又響起了連綿不絕的鴉鳴,這是巢鴉堡獨特的聲態風景。 日光之下,褐色是這裡的主基調,蠟黃色的杉、灰白色的墻、深褐色的樁以及瓷棕色的磚,殘陽穿過,留下深藍色的陰影。 “東麵的茄園又起了霧,如果女士您要尋食屍者,便去那吧,早些年墳頭鬧得慌了,便有人發現它們去茄園那頭藏匿了起來,有獵人或衛兵去過,但無所獲。不過從此,那邊時不時會傳來嚎叫和大霧,讓人瘮得慌。” 歆晞根據酒館那婦女給的線索,讓保羅先去問詢其情況,而自己,便要到公示欄那邊搜集更多的訊息。 盡管鬥篷和長衣遮蓋了她的麵目,但她的氣味、或磁場、或能量引起了公示欄那邊一位僧侶的注意。那僧侶剪著一頭極短卻整齊的黃發,黃棕色的須根在某種高妙的刀功下剃的非常整齊乾練,豐滿健康的皮肉圍繞那雙炯炯有神的黑色眼珠,擠出幾條略顯蒼老卻又溫穩有力的魚尾紋。 歆晞在暗處等了有一段時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想要錯過這位不速之客,但那僧侶就站在那,顯然,他在等她過去。 那僧人身形雖不像戰士一般魁梧粗壯,但從他恒定的呼吸和皮膚的肌理看來,他的筋骨登峰造極,歆晞知道他是個硬茬,小嘆了口氣,便順了他的意朝僧人走去。 “風雨欲來,毒瀧惡霧,女士,你不屬於這裡,為何又要瀚海行筏,鋌而走險?” “腿在我這裡,山河自在走,白駒不必有人留。” “哈~有趣,但威孚小姐,蟲豸也分種群走,蠅蟻隨泥臼,蠆蛭水中遊,如無目的,小蛛又怎敢亂入蛄螻田呀。” “小僧,你可知為何我遠比你們生者活得長遠麼。” “雖然我不向往這永生,但還是好奇,為何?” “因為,我很少管閑事……” 說完,那僧侶噗嗤一笑,一時無語,但仔細一想,他又笑了一遍,隨即,他搖了搖頭收拾了表情,嚴肅地說:“那冒昧一問,女士,阿不,女爵,您是海風還是暗湧呢?” 歆晞神色凝重了,她感受到了危機:顯然它們已經開始行動了,雖然目前還無法判斷巢鴉堡下製造浪潮的暗湧是誰,出自哪一方勢力,但它們絕不是簡單略過的風。 “僧人,歆晞知道是大浪引你前來,還請你告知我,浪在何方,歆晞,會是那個來平浪的……新月。” 僧侶遲疑了一下,他轉過頭仔細地打量了眼前這位女爵,他很清楚,這隻是她套話的賭注和技巧,她沒那月亮的能耐,但至少,她可以成為太陽,那個代表希望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