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巳時。 白雲遊動,陽光時隱時現,刁珣端坐於公堂之上,環視四周,見衙役麵色肅然,立在堂下,約有數十名百姓站在公堂之外,如此這般,升堂審案,便差不多準備妥當。 “來,將嫌犯王賀年帶至公堂之下。” 刁珣驚堂木拍下,肅然道。 “喏!” 兩名衙役出列應聲,隨即,旁廳內,王賀年被押著走出。 公堂外,人頭攢動,多的是看熱鬧的百姓,此時天氣正好,伴著微風,日頭不算曬,而且,這年輕的知縣郎君,頭一次審案,怎麼也要來瞧瞧,是嚴苛,抑或是散漫,心裡也好有個底。 這是擠在人群當中一眾潑皮的想法。 “怎麼個事情,都來瞧熱鬧?” “俺家婆娘就是韓家村的,昨日小舅子來縣裡辦事,和俺說了,這王員外殺了五個小妾,嘖,有些年沒見到這種兇人。” “謔!不簡單啊,看著挺老實,像是個讀書人,咋心思這麼狠毒呢?” “俺和你說啊,這讀書人心才毒,不過自己動手,有些昏了頭。” “噫,俺聽說啊,這裡麵可不簡單,韓家村都傳遍了,這王員外不能人道……” “那還弄這麼多小妾?“ “就是不行才要買小妾哩!嘶,怕不是偷人了?” “還能五個都偷人?俺看他就是個瘋子!” “……” 幾日不見,王賀年沒有預想當中的頹然喪氣,僅有些憔悴,頭發稍顯散亂,隻是白麵之上,仍舊沒有見到胡茬,刁珣心中一動,這激素有點問題啊…… 旋即,他收攏起散亂的思緒,畢竟,這還是頭一回擔當審案判案的角色,而且,對方淡然不懼的模樣,似乎是有著什麼依仗。 “今日,就王賀年謀殺妾室一案,升堂審案。” 驚堂木拍下,堂外頓時為之一肅,無人敢說話。 “王賀年何在?” “本人在此。” 王賀年抬起頭,怡然不懼,仿佛一點沒有受到外麵議論聲的滋擾。 “好,你殺死小妾五人,眼下人證物證具在,可有異議?” 刁珣捏起案牘之上的一疊案卷,沉聲道。 “小人認罪。” 王賀年不急不緩,身子站的筆直,卻是非常痛快的承認下來。 刁珣心裡為之一鬆,既然認罪,到他這裡的活兒,就差不多了。 因為,大宋律例,知縣並不能判處案犯徒以上之刑罰,此類殺人案件,需要由知州判案,他要做的,即是調查清楚案件情況,且讓案犯沒有異議。 隻是,如此順利,卻又顯得有些異常。 分明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 “縣尊,我雖認罪,但是有一點需要說清楚。” 果不其然,王賀年嘴角勾起一絲淡笑,繼而道:“這五人並非妾室,是本人買的奴婢。” 此言一出,頓起嘩然。 依照大宋律法,妾室是有一定地位之人,所生之子,甚至可能有著繼承權,若是無理無據殺了,且有五人之多,大概率這王員外就要被判斬首。 那要是奴婢的話……可就相差甚遠,雖說這些年奴婢較之以往,數量漸少,且地位提升,隻是深究起來,根據《宋刑統》,即【諸奴婢有罪,其主不請官司而殺者,杖一百;無罪而殺者,徒一年】,也就是說,殺人者關上幾年,甚至以金錢贖買,就能脫身,罪不至死。 “這知縣到底是年輕人,不夠老練。” 公堂之外,響起竊竊私語之聲。 “這樣的話,這王員外死不了了?這般大惡人!” 有人憤憤不平。 “縣尊,這五人的賣身契,都在我家中,還請著人查驗,還我清白!” 王賀年昂首而立說道。 拿杖的衙役左右看了兩眼,忽然感覺到,今日之事,未必能輕易了結,也不知道縣尊該如何應對,若是強行壓服,倒也無礙,就是這麼多百姓看著,往後市井之間的流言,就難以遮掩。 要是傳到州府,不大不小,也算個麻煩事情。 刁珣端坐於堂上,看著王賀年看似平淡,卻又略帶挑釁的目光,片刻後,驟然失笑。 “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 前幾日受審訊之時不說,偏生在這個時候說出來,無非就是想要表明冤屈,引導輿論,妄圖讓自己投鼠忌器,或者說,對於當日之事,心有不憤?隻是,這賣身契之事,應當是貨真價實。 這老百姓的輿論,說起來也不算個什麼,需要的時候,可以拿起來說,不需要的時候,就是數百人跪在堂下,亦屬無用,歸根到底,這天下,是官家和士大夫共享,老百姓算個啥? 做點麵子工作,求穩定罷了。 隻是,和他玩這招? 刁珣臉上的笑容漸漸斂起,為之一肅,當即驚堂木拍下。 “肅靜!” 王賀年稍有些慌張,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感覺有些不對勁,這知縣鎮定過頭了……卻又隻能安慰自己,賣身契都在,奴婢的身份沒有問題,這年頭,買個女子在家耍弄,誰會輕易納妾。 “王賀年,桃紅被殺第二天,你曾向官府報案,並有訴狀,可有此事?” 刁珣從案卷之中抽出一張工整寫滿字跡的白紙,不等對方回答,伸手遞出。 “來,給他看看。” “喏!” 周雲接了過去,龍行虎步,來到麵色陡然間變得煞白甚至於青灰色的王賀年麵前。 “自訴妾室被人殺害,字字泣血,滿篇真情,讓人讀之落淚,心生悲憫,怎麼今日,這妾室又成了奴婢?” “這……” 王賀年頓失意氣風發,背部慢慢躬起,卻又無話可說。 “誣陷他者殺人的時候,是妾室,自己殺的時候,又成了奴婢,王員外,你打的好算盤啊。” 刁珣笑著說道,忽然間麵色一沉。 “清白?你這等小人,也配和本官談清白?” “如此巧言令色,欺瞞縣官,妄圖行栽贓之事,罪加一等,來人啊,給本官拿下此人,杖二十!” “喏!” 兩名衙役齊步走出,大聲喚道,鬱氣全出。 當這裡是什麼地方?打知縣的臉就是打咱的臉。 敢藐視上官,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王賀年捏緊了拳頭,沒想到忽略了此事,當時隻想著哭訴冤情…… 片刻後,公堂上響起沉悶的響聲。 砰,砰,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