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溪繞山而潺潺,蒼鬆迎風而挺拔,三山夾著的山穀內,其間立著庭院占地十餘畝。 刁珣勒馬停住,翻身而下,帶著審視的目光,居高臨下,瞧著不遠處穀內的農家莊子。 說是農家莊子,已然不夠準確,若不是穀內滿是農田,還有沿山而建不見盡頭的梯田,他還真以為是到了哪處古代帝皇的行宮。 王賀年的宅子與之相比,是小巫見大巫,根本不值一提。 不過刁某人倒也不意外,就說最近這些年,楊守春負責盤剝,各方利益均沾,得全縣供養,盆滿缽滿都是按照低估了說,更別說過去幾十上百年,祖上有在朝廷為官者,如此家業,不甚出奇。 看樣子,這販賣私鹽的殺頭生意,遠沒有這當地主豪紳,來的輕鬆愜意。 “走!” 刁珣淡淡說道,隨即雙腿一夾,身下健馬攢蹄疾跑。 “喏!” 王五得令跟在後麵,更有十幾名弓手衙役趕上來,皆是精裝的漢子,配有強弓,就連魯聽潮都做衙役打扮,混在隊伍裡麵,就怕碼頭舊事重演。 兩馬並二十人,從山坡上疾馳而下,卷起煙塵無數,頗有來勢洶洶的味道。 若要做個不講理的強橫惡官,索性就把戲做全套。 這幾日沒甚雨水,天朗氣清,這般動作,很快就顯出煙塵滾滾,將莊子大門前的家丁小廝嚇得夠嗆,口中直呼“山匪來了!” 這莊子的管事還算是個有見識的,瞧見領頭一人身著青色官袍,頭上戴著雙翅帽,後麵跟著穿著皂服的衙役,便知道這是官府來人,並非山匪,直接給了亂叫的小廝兩個囫圇巴掌,才算穩住混亂的己方。 “敢問這馬上的可是本縣父母官?” 管事小心的湊上前來,見這個衙役兇神惡煞的,特別是其中一名似是酒肉和尚般的強人,直勾勾的眼神過來,且背負著強弓,他心裡略感不妙,但還是強撐著問道。 刁珣垂下眼眸,瞥了下,見這管事穿的衣服材質竟是要比自己平時穿的便服還要強上一籌,心裡升起惱怒的感覺,沒有理會。 這下人該不是他胡某人哪方小妾的親戚吧?能得到如此優待,不過,見到自己的人馬,還敢上前,倒是略有膽魄。 王五翻身下馬,瞪起眼睛,大剌剌走上前去,惡狠狠的明知故問道:“你家主人在哪?速速喊他來見刁知縣!“ “員外在縣城,眼下不在莊子裡麵,不知道這位差爺,可是有什麼事情?” 管事被這般恫嚇,開始畏縮起來,哆哆嗦嗦的應聲道,隨即心中叫苦,這來者不善,莫不是來打秋風? 可這……自己也沒法做決定。 若是莊子上少了些什麼,那可能要受些皮肉之苦了,外人不知道,他可是很清楚,自家胡員外,一是愛詩,附庸風雅,二是愛財,簡直是拿命去喜歡,誰要是動了財,那便是動了他的命根子。 哪怕知縣在眼前此般威風,頭上冒出急汗,他都是不敢做出決定。 管事期期艾艾的抬起頭,正想說些什麼,卻是忽然間臉上綻放出驚喜的神色。 王五正欲要說話,察覺到對方的神色,轉過身來,卻是瞧見山坡之上稍稍起了點煙塵,幾個藤轎在十幾名力夫肩膀上,飛速而來。 當即就站在一邊,不言不語,既然刁知縣要釣的魚已經快要咬鉤了,那自己便瞧個熱鬧。 雖然說,這釣魚的手法著實有些粗暴,與他拿著魚叉找準目標捅一般無二,可畢竟是知縣的計謀,此時他也隻能暗中拍手叫好,喝一聲彩! “刁縣尊!”藤轎才落地,胡德潤便急急忙忙下來,臉上堆起笑容,有些諂媚。 “過來也不提前說一聲,愚弟好提前做些準備。” 他卻是沒有忘記,當日在小鬆樓,兄弟相稱的事情。 “嗬嗬。”刁珣迎著對方的目光,嘴角邊勾起了一絲笑容,卻沒有下馬的意思。 “胡員外,可是讓本官好等啊。” 胡德潤臉上的笑容頓時凝滯起來,他左右看了兩眼,感覺所有人臉上的神情都變得奇怪,特別是隨著自己而來的好友,更像是嘲笑多些。 心中羞怒至極的他忽然舉起自己的右手,猛的甩下,砸在身邊準備與其說悄悄話的管事臉上。 隻聽見一聲淒厲的慘叫,管事的臉頰頓時紅腫起來,嘴角滲出一絲鮮血。 “你這不長眼的,就是這麼接待縣尊?”胡德潤眼神冰冷,怒聲喝罵道。 “還不趕緊收拾乾凈,迎貴客進莊子,平日裡與你們說的待客之道,算是白費唾沫。” 旋即,他轉過身子,臉上再次擠出笑容,微微彎了彎腰。 “縣尊來訪,有失遠迎,是小人的錯,還請入內喝杯清茶,味道與其他處不同,鄉野之地,倒還有些特產。” 刁珣淡淡的看著這場鬧劇,聞言,微微頷首,在對方的攙扶下翻身從馬背上下來。 他抬起頭,四處看了看這頗為華美的建築,隨意道:“依本官看來,這倒也不像是什麼鄉野之地。” “祖上遺留,不值一提,不值一提......”胡德潤陪著笑,卻也不敢反駁。 “胡員外好福氣。”刁珣點點頭,不置可否,隨即話鋒一轉:“今日本官冒昧來拜訪,倒是瞧中了胡員外家的土特產。” “如此,卻是在下的福氣。” 胡德潤臉上浮現出驚喜的神色,心中卻是不屑,這當官的無甚差別,打秋風就打秋風,昔日的楊守春也是如此說法,這刁知縣是有樣學樣,也罷,那個短命主簿死的離奇,眼下沒了靠山,傍上知縣,豈不更妙? “卻不知,縣尊對哪些土特產有興趣,隻管說來,我差人送到衙門上就行,何必勞煩縣尊辛苦跑上一趟。” 裡麵塞點交子也就罷了,胡德潤暗自想著。 “也好。” 刁珣答應的很痛快,伸手指向被收割的光禿禿的稻田,說道:“便是這秋稅了。” 沒等對方反應過來,他便踱步走到其身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胡員外可能是家中事情比較多,忘記往衙門送這秋稅,本官隻好親自來取了。” “這......” 胡德潤聞言,臉色一變。 須知,這幾年從來沒有納過什麼稅,就是今年,稍有顧忌,意思幾貫錢差不多得了,沒想到,這知縣竟然不顧身份找上門來。 可這楊守春才死,縣裡無人,眼下對方勢大,若是不答應,撕破臉,這刁知縣上任堪堪三個月,後麵處處針對,可有得自己受。 眼下隻得按照對方說的辦。 “縣尊誤會了,應是家中管事昏了頭,忘了此事。” 胡德潤心裡肉痛至極,又是一巴掌拍在管事的臉上,然後擠出有些苦澀的笑容。 “明日,不,今日就把今年的秋稅送到衙門上去。” 不想,刁珣卻是緩緩搖頭。 “胡員外,這誤會的人,可能不是本官,而是你。” 迎著對方不解的神情。 刁珣的臉色慢慢冰冷起來,和這等小人浪費時間,當真無趣。 “分明是過去四年的兩稅,怎的到了胡員外的嘴裡,就變成了今年的秋稅?” “本官見員外家學淵源,應當不是那種聽不懂話,以及不識數之人。” “如何到了今日,偏偏和本官在這裡裝瘋賣傻。” 刁珣向前踏出一步,厲聲問道。 “是不是覺得本官可欺?” 說罷,猶似不解氣一般,他忽的甩出個巴掌,直接蓋在了對方略有些發白,猝不及防的臉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