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頭牛(下)(1 / 1)

他看了看剩的米麵有些惆悵,他本想著上市裡找個事做做,但人家不要他這個學歷的人。哪怕是刷盤子掃衛生,他們最低學歷也是中專。   郭明月就這樣走著回村,他身上沒有錢可以打車,而因為村裡隻剩了些歲數大的客車乾脆不進來了。   他走到衙門公園那又看到了那幾個老頭,他們開始談論起那具骨頭。   那個鐲子被工頭搶去後他沒有上交國家,他拿去賣錢但是被那古董販子報警抓了,有個懂行的教授認出來了這鐲子的用處。   據說是以前鎮旱魃的。   這樣來說就解釋通了,是他們把旱魃放出來了,所以大旱了。   但當過兵的那幾個倒是不敢茍同,他們覺得隻是個害人的封建陋習罷了,而乾旱是什麼全球變暖導致的。   郭明月沒聽過什麼全球變暖,但他知道南方熱成那樣下的雨更多了。而山東那邊東北那邊,做大棚的糧食產的更好了。   今年冬天冷得很比往常都要凍人,過年的桌子上隻剩下來肉了,那是那頭牛的肉。媽沒辦法隻能是殺了那頭牛,除了幾塊碎肉其他的都賣錢買糧了。   郭明月用饃饃夾著牛肉吃的正香,卻突然覺得不對勁,急忙沖進了牛棚。   他看了看棚子裡空空如也,他隻是三四天沒放牛牛怎麼會突然不見?   他大喊到:“娘!俺牛嘞!”   媽哭著指著那盤牛肉,他愣住了許久說道:“殺牛乾嘛嘞,還有雞呢。”   媽慢慢緩了過來說道:“雞早就賣錢換糧食了,沒辦法隻能是殺牛嘞。剩的我都賣了,就尋思有這麼一塊肉,俺做給你吃。”   沒活多久媽就死了,是吊死的。   那天他和每年春天一樣拿著一包種子去了地裡,幾場春雨是下來了,但下的看來也隻夠這春天的水。   他拿了幾個窩頭出了門,中午吃飯的時候大伯走過來了,他拿起窩頭分給他一個。   大伯咬了一口窩頭說:“恁娘死嘞,趕快回家看看吧。”   他沒有飛奔回家,他的種子還沒弄完,他的田他一年的糧食還沒弄完。   屍體是硬的肚子是癟的,媽在他走後沒吃早飯午飯晚飯,媽沒有最後一頓飯。   他不知道怎麼辦隻能報警,他不會處理屍體。殯儀館的車開進了村莊,水泥路兩旁的草長的像小樹一樣,在天下遮住了僅剩不多的太陽。   她輕的很,兩個人把她抬進了屍袋,郭明月不知所措的坐在客廳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整個屋子靜的很。   骨灰盒是一起集資買的,他們知道郭明月也沒什麼錢辦葬禮,就索性燒了幾張紙草草的埋了盒子。   全村人剩的錢都不多,買了那些糧食後又是燥熱難耐的酷暑,上麵的錢到現今還沒下來,聽旁邊村說那也沒幾個錢。   郭明月繼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種著糧食,哪怕是死了的苗他也一樣施肥,那些個草也被他打理的很好,最後草越長越旺盛糧食一顆沒有了。   縣裡的人終於是忍不了了,村裡的人大部分有關係的都去了城裡,有路子的都去了外省,郭明月這樣的無處可去隻能是看著剩的半袋子麵。大伯為了孫子餓死了,徐工和好幾個挖出來東西的都跑得跑死的死。   村長終於是忍不住了,聽了市裡崔家的話,尋思帶上幾個人就往北平去。他叩響了郭明月簡陋的木門,帶上十幾個人就這樣走到了火車站。   可到了火車站不知為何,車票的價格驚掉了他們鄉裡人的眼睛下巴,村長在心裡琢磨了一圈覺得邊走邊搭車合適。   村長還是高估人心了,他們走出了中州府走走停停用了能有兩三天,一路沒搭到車一路沒和人說上一句話。他們一聽是開封那邊的就立馬走了,嘴上嘟嘟囔囔的似乎是說他們那邊有大疫病,幾個人聽罷隻能是繼續走。   郭明月走到外麵被眼花繚亂的世間給奪了目光,他雖然能跟上大部隊大部隊也能等著他,但是那湍急的車流、奇怪的彎道、擁擠的人群、變化快速的人行道燈,都是一道道門檻和吸睛的顏色。   他無法跟上也有些餓了,看了看破敗的書包裡麵隻剩下兩個窩頭了。   “小兄弟啊!俺有個活包吃住,一個月能有兩三千。”不知道從哪閃出來一個男人,他拽著暈頭轉向的郭明月就上了車。   村長轉頭看到了這一切但並未多言,幾個人已經是疲憊不堪了,不管是什麼樣的活也算這孩子造化了。   如果繼續帶著他走下去也是個麻煩事,他也是成年人了多少也有點數,就這樣去吧。   郭明月看了看這車上的人,他們的樣子雖說和和氣氣但都木訥這臉,拉著他上車的那個人倒是喜笑顏開的看著手機發著消息。   村長這時覺得不對勁打算追上去,可那車容不下他也等不了他做決定,就這樣揚長而去。   郭明月看了看那些人笑瞇瞇地說:“大哥帶俺去哪工作嘞?有莫有照片給我看看?”   他得到了一個響亮的巴掌,他剛想還手那幾個大漢把他的頭按在地上,然後捶打著他的後背。   哪個一臉奸笑的男人擺了擺手說:“別打壞了,打壞了你們賠償啊?二十來歲的小青年啊,市場價多少哥幾個知道嗎?還是適配的!你們賠得起嗎!”   他的臉沉了下去悲哀溢出眼中,這幫人似乎是媽說過的器官販子。他開始想著自己經歷的一切,疫病、洪水、大旱、饑荒、誣陷、奸詐、以及最後對於可能死亡的絕唱。   他想起了小時候的日子,那時候村裡還有十來個同齡的小孩,還有爺爺奶奶姥姥姥爺爸爸......   他記得媽曾經在佛像前說過這麼一句話:“俺對不起誰了啊!就剩下一個兒子俺咋活嘞!”她瘋狂扇打著自己的臉她跪著磕頭磕出了一片紅腫,“恁說俺咋活下去嘞...俺上輩子作啥孽嘞!”   他是不是上輩子也作孽了?   他被壓著胳膊下了車,眼前是錯綜復雜的村落。那些村中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就這樣走來走去,時不時的揮揮手找那些人進屋。   還有各種哀嚎聲嘆息聲鬼哭狼嚎的,那種屋子裡走出了拖著黑色大塑料袋或者麻袋的男人。   那些袋子要麼一動不動要麼還在蠕動,有的塑料袋被捅破了一個口,那男人看見後就往上頭踢兩腳,直到流出來紅色的液體才就此停止。   郭明月也被壓進了哪個房間,那裡麵大部分都是男人,而一個個女人被壓到了另一個房間。   他聽了聽那邊的聲音,那似乎是中年人老年人的叫價聲。他被關在一個籠子一樣的地方,裡麵能有六七個人,那些人大部分都是恐慌的隻有一個在哪笑。   他走上前看了看那個人問:“他們都在哭恁怎麼不哭哇?”   那人笑的更放肆了他旁邊的人忍不住了,那人邊哭邊吼拳頭一下又一下的打向他的臉。   而一旁的看守走進來拉開了兩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將打的最猛的哪個拖出去帶到了另一個籠子,他不停的掙紮不停的踢咬但都無濟於事。   笑的哪個男人扶著籠子坐了起來看了看郭明月說:“我死了我就脫離了肉體,奔向極樂世界麵見佛祖,而你們和那些人會進地獄道,受無盡災禍來還業報。”   兩個男人走了進來把他抬了起來,他笑得更高興了似是瘋了。   他大喊著:“你們都是要下地獄的!你們都見不到佛祖,隻有我會生到極樂世界!”   他看著那個男人也有點崩潰了,他忍著讓自己鎮定下來但眼淚還是漏了一滴。他知道第二個可能是自己,但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你對就是你哈!過來過來,看你這麼老實啊,自己走過來額...爬過來也行。”   他學著哪個袋子一樣蠕動緩慢地出去了,但還是有一個男人扶著他一個男人壓著他,他也走進了哪個房間。   他躺在那床上一根針紮了下來,那一針過後他動不了了,他看著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似乎是有些許疼痛的,但已經是感覺不到了。   他感覺自己的眼睛被迫閉上了不能眨眼也不能動,他的耳朵聽到聲音更清楚了,還有其他的人在這間屋子裡哭著鬧著,但過了一會,那撕裂聲伴著刀切肉的聲音緩慢消失了。   他聽見一個人說:“麻藥打多了,那個什麼聽話水也喝多了。但是他痛苦的死了的話,老板可能不要。”   他感覺自己坐了起來但還是一動不動,他似乎正在被什麼東西拖動著。   他死了吧?解脫了在二十幾歲,解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