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各人的處境(1 / 1)

見到洪皓進來,趙佐連忙起身行禮,以示恭敬。   但洪皓卻隻是瞟了趙佐一眼,然後徑直走了過去,並未回禮。   不知是心情不好,還是對趙佐頗有成見。   趙佐不以為意,在這方麵他從來看得很開。   不過見到洪皓出現在這裡,趙佐內心其實有些奇怪:按之前的消息來說,洪皓此前狠狠得罪了一波秦檜,應該正在被瘋狂圍攻彈劾,自保都難,怎麼有心思來李顯忠這裡串門了?   幾人重新排過座次,洪皓毫不客氣,當仁不讓的坐在上首,地位最低的趙佐則在最下邊。   洪皓落座後,繼續說起了剛才的話題:“不隻是吳唐卿,就連吳晉卿(吳玠)也是一般做派,隻不過他死得早些,尚未來得及釀成大錯而已!”   李顯忠微微皺眉,他當年從西夏歸國時受過吳玠吳璘的幫助,算是有一份恩情在此,實在是不能接受洪皓對吳氏兄弟的這種指責。   “洪學士且住!如此貶斥朝廷功臣,豈是正人君子所為?”   洪皓一臉的理所應當:“正因為吳唐卿是國之功臣,所以才要將這個道理提前說清楚,免得他一錯再錯!”   “那吳唐卿到底有什麼錯?”   “擁兵自重是為一錯,不知悔改是為二錯!”   “胡說,此事豈能怪到他頭上!”   見兩人爭執起來,趙佐趕忙圓場,試圖在中間勸阻。   且說,他們兩人所說的吳璘擁兵自重這件事,裡頭其實大有可說道之處。   當年在建炎時期,金人有一舉吞並天下之勢,吳玠以驚人的勇氣和本事擊退金兵,重整川陜局勢,順理成章的成為了軍政一把抓的四川宣撫使,之後一連多年,幾成割據。   所以,要是說吳玠有擁兵自重的意思,那還真是頗有嫌疑。   可是吳璘就有些不一樣了。   紹興九年,四川宣撫使吳玠去世之後,朝廷當然不會放過這個重編四川的好機會,派出了文臣胡世將擔任四川宣撫使。胡世將去世後,又以鄭剛中為四川宣撫副使。   此時的吳璘,遠遠談不上土皇帝的地位,隻是四川宣撫使麾下的三支軍隊其中之一的興州都統製,另外兩支分別由吳玠舊將楊政與吳玠政敵郭浩主管。   然而造化弄人。   先是紹興十六年的時候,郭浩逝世,他所領的兵馬由吳玠舊將姚仲所掌,至此川中的三支大軍都為吳玠係統的將領所統帥。   由於吳玠禦下嚴而有恩,深得士卒心,而吳璘繼承了這一份政治遺產。因此楊政與姚仲雖然獨立門戶,職位與吳璘相仿,但是仍然對吳璘執門下禮。   接下來,秦檜又送上助攻,他對四川諸路軍政由鄭剛中一人操控的局麵難以滿意,尤其是鄭剛中常在四川問題上忤逆秦檜,招致大忌,最終在紹興十七年六月,鄭剛中被免職。   於是乎,吳璘半躺半送的重新回歸了他哥吳玠當年的地位。   而洪皓批評吳璘的點就在這裡了。   “吳璘理當遵守人臣本分,自行上書請辭!否則長此以往,四川究竟是朝廷的四川,還是他吳氏的四川?”   李顯忠當即道:“金人虎視眈眈,四川離了吳唐卿,又有何人可堪主持大局?”   “那也應當牽製一二,不可放任!”   “怎麼牽製?難道要效仿鎮江府,也給興州塞一群反賊進去嗎?”   這話一出,在場幾人瞬間沉默。   片刻後,李顯忠平復心情,試圖岔開話題,開口問道:“洪學士過來所為何事,總不是特地來挑吳唐卿的刺吧。”   “當然不是,此事隻是恰逢其會而已。”   洪皓卻性子執拗,不肯輕易放過吳璘的話題:“君錫(李顯忠字),日後你須記得提醒殿下,吳唐卿那處還得多加注意,不可任其驕矜自功。”   李顯忠聞言一怔,隱約從洪皓的話裡聽出些別的意思。   至於趙佐,他還回想著方才的話題,洪皓說要壓製吳璘,防止吳璘居功自傲尾大不掉,這一點其實不難辦到。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征召吳氏兄弟的子侄入朝為官,例如吳拱,給他們加以高官厚祿,一來以示恩寵,二來削弱他們和四川的聯係,將來就算回到四川,也不至於根基深厚。   不過這些話還輪不到趙佐來說,因此隻能暫時藏在心中。   揭過了這一章,洪皓方才提及了他的來意:“朝廷公文已出,我不日便要被攆出臨安府。”   果然如此,李顯忠心底一沉:“怎麼說的?”   “提舉江州太平觀。”   這是純粹的閑職,不過宮觀使在一眾貶斥當中屬於地位和待遇較高的那種,比如嶽飛當年被罷免樞密副使後就是萬壽觀使的身份。   從某些角度來說,洪皓的結局還算不錯,這一點既得益於他清直剛正的性子,又在於他那“宋之蘇武”的名望,考慮到國際觀瞻,秦檜總算沒做的太絕。   可不論怎麼說,其性質都是有去無回的流放。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洪皓來李顯忠府上就是向他告知此事,然後拜托對方一定要用心輔佐普安郡王趙瑗。   畢竟洪皓這一走,趙瑗直接失去一大助力,奪嫡之路更加兇險。   唏噓片刻後,洪皓便打算告辭離去。   臨走前,洪皓不知為何,忽然又盯住了趙佐。   趙佐被對方盯的有些發毛。   洪皓忽然問道:“趙郎可有表字?”   趙佐老老實實答道:“在下是山人出身,並無表字。”   “且讓老夫給你起一個如何?”洪皓緩緩開口,看似是征求趙佐的意見,語氣裡卻帶著幾分不容拒絕的意思。   這倒是讓趙佐有些意外,他連忙起身謝過:“長者賜,不敢辭。”   洪皓撚著自己的白須,語氣微妙:“佐者,左也。你年紀尚輕,日後少不了要在殿下身旁做事,還望你能牢記根本,莫要被左道小術所惑。”   “依老夫看,就給你取字‘中正’吧。”   中正?   趙佐下意識的朝頭上摸了一下,還好還好,很是濃鬱茂密。   另一頭的李顯忠卻是頗為不滿,洪皓的這番說辭等同於是在當麵責罵趙佐,他立刻道:“洪學士未免太過嚴苛,這個字取得不好。”   洪皓反問道:“那君錫有何高見?”   李顯忠語塞了一下,他讀書不多,一時取不出來什麼好字來。   洪皓哼了一聲,正要說話,就見得李顯忠靈光一現,高聲道:“我如何不能取個字?”   “佐者,助也,何不就叫‘佐助’,日後輔佑殿下,自是一番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