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泉縣,鳳州駐紮禦前諸軍大營,中軍大帳內。 利州西路馬、步軍副都總管,鳳州禦前諸軍統製官王貴,正捧著一壇子酒,斜靠在案幾上,慢慢細酌。 王貴的幕僚推開帳門,濃重的酒氣撲麵而來。 幕僚皺起眉頭,勸說道:“統製,軍中禁止飲酒,這番行徑若是被有心人看見了,隻怕又免不了彈劾一番。” “嗬。”王貴口中發出一道輕蔑的聲音:“你倒是說說看,老子現在做什麼能不被彈劾。” 幕僚無言,又不得不承認,王貴說的是實情。 王貴反倒笑了起來。 “你倒不如反過來想想,我現如今做什麼都是錯,豈不是等於我什麼都能做了?” 說罷,又滿飲一杯。 且說,這位醉生夢死的王貴王將軍,正是原嶽家軍十二統製之一的中軍統製,嶽飛的左膀右臂。 當初秦檜興冤獄時,王貴也參與了對嶽飛的陷害,嶽飛被殺後,他短暫的抵達了人生巔峰,坐上了鄂州駐紮禦前諸軍都統製的位置。 再之後,便是一路下坡。 先是被奪去兵權,隻剩虛銜,後來更是被常年彈劾,官職一貶再貶。 直到今年初,終於被打發到川陜前線,做個利州西路馬、步軍副都總管的閑職。 前些日子,吳璘打算清剿利州路一帶的山匪,一時找不到適合領軍的人選。 無意中瞥見王貴,便命他為鳳州禦前諸軍統製,帶兵出征。 孰料,王貴憊懶至極,他一到梁泉縣便按兵不動,隻派出個使者前去交涉,回頭用些招安的說辭應付吳璘。 到今日,吳璘已經發出了多封催促王貴出兵的帖子,全被他拋之腦後。 實在不忍見到自家主公如此墮落,幕僚強提起一件正事:“統製,之前那個山大王報信,說有金人在梁泉縣外的群山中藏著。” “說起來,上次派去探查山賊聯軍的使者,也是被金人所殺。” “我擔心金人真的圖謀不軌,是不是該提前防備一二?” 王貴這回確實直起了幾分身子:“使者被殺這事,報給吳璘那廝吧,我懶得再管了。” “至於金人,哼。大散關以南,一路都是望臺與烽火臺,等金人真出現了再說吧。” 言罷,王貴又躺了下去。 幕僚搖搖頭,隻好退下。 王貴終於得了清靜,將一壇子酒都吃的乾乾凈凈,然後自顧自的呼呼大睡了。 深夜,外頭忽然一陣喧鬧。 王貴從睡夢中猛地驚醒,問道:“什麼事?” 不多時,一員參將進來:“方才大營裡來了幾個奸細,看行蹤似乎是想來行刺統製。” “哦。人抓住了嗎?” “不曾。據見過刺客的士卒說,對方武藝高強,似乎頗為厲害。末將已經安排人手去城裡搜查了。” “免了。”王貴不耐道:“讓搜查的人都回來吧,大半夜的先睡覺再說。” 參將啞然:“統製,事關自家性命,也能如此隨意嗎?” 王貴重新躺下,冷哼道:“我王貴這條命,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有能耐拿去便是,囉嗦個什麼。” 沒睡多久,約摸到五更天的時候,又有人來打擾王統製的美夢了。 “統製,梁泉縣縣令辛可宗派人過來,說是捉了個嶽家軍餘孽,請統製前去辨別真假!” “什麼?”王貴愕然。 ...... 梁泉縣城內,大路客棧外,趙佐仍在與辛可宗所率眾人進行對峙。 派人去請王貴後,辛可宗有了幾分底氣。 趙佐卻沒那個耐心等對方慢慢出招。 山寨那頭,金人隨時可能攻過來,他必須得盡快脫身,趕緊撤離。 “還好,提前把孟成運走了,否則更加麻煩。” 趙佐輕舒一口氣,然後盤算著自己的逃生辦法。 作為朝天寨一眾頭領中的武力值倒數第二,想要大殺四方,拚出一條血路,顯然是不太可能。 更何況趙四當家是文明人,自然有文明的路子。 不過,對於一聲“嶽家軍”就鎮住了所有人,趙佐還是有些驚訝。 “嶽家軍的名號竟然這麼好使?” 這就是趙四當家自己孤陋寡聞了。 所謂人的名樹的影,嶽家軍自身威名在外,家喻戶曉,這是一方麵。 另一方麵,則是因為王貴作為鳳州禦營諸軍統製,他出身嶽家軍的事在軍中人盡皆知。 這世上有誰會不想聽領導的八卦呢? 是以,這些被辛可宗借過來的士兵,都清楚嶽家軍在自家統製那邊身份特殊,豈敢貿然動手。 趙佐見到對方畏手畏腳,登時又加了幾分信心。 他這會還不知道密道被餘慶等人破壞,已無法再使用的消息,仍舊想著借機通過密道逃走。 想到方才郭金娘建議劫持她自己,趙佐靈光一現。 “我何不找機會抓個有些地位的人作為人質,然後一路往密道的方向轉移?” “那裡離此處不遠,而且是條死路,官軍們的戒心應當不會太強。” “該抓誰呢?” 趙佐的目光在現場眾人的身上流轉了一圈。 就決定是你了,晁押司! 晁崗莫名感到有一股寒意,打了個冷戰。 就在這時,辛可宗忽然警覺,往日裡混混沌沌的腦子,今天難得的靈光一現。 他顧不上掩人耳目,當即從懷中抽中一把扇子,反反復復的觀看起來。 這扇子是把折扇,正麵是一個人的畫像,反麵則寫著些文字。 趙佐眼神一稟,他見過這把扇子。 正是白樹嶺的大頭領,“白扇麵”沈士良手裡拿的扇子。 而扇子正麵的畫像不是別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正是趙佐本人! 辛可宗在扇子上的文字裡觀看了半天,忽然發出一陣狂笑。 “左右,與我拿下這廝!他絕不是嶽家軍!” 趙佐麵上毫無波動。 辛可宗冷笑道:“你今年才剛二十一歲,嶽飛死的那年不過十五,尚未成丁,怎麼可能入嶽家軍?必定是假!” 此言一出,眾人皆為信服。 大宋律法,男子年滿二十才可以征召入伍。 嶽家軍,又是最為遵紀守法的一支軍隊。 果真是證據確鑿,百口莫辯。 包圍著趙佐的士兵們瞬間眼神不善,有些蠢蠢欲動的樣子。 “且慢!”趙佐麵上毫無懼色:“我正是十五歲那年,入得嶽家軍!” 辛可宗嗤笑一聲:“胡扯。你有什麼證據?” “我有嶽帥遺言!” 眾人皆驚。 趙佐大聲道:“當年嶽帥在風波亭被害,他臨死前想向天下人剖心明誌,便留下這一百零一個字的遺言,讓我昭告天下!” 辛可宗全然不信:“哪有什麼嶽帥遺言,分明是你胡謅!” “那你且來聽一聽!” 趙佐朝著辛可宗的方向,一邊踱步,一邊昂然道: “鵬舉絕筆,以明心跡!” “滿江紅!” “怒發沖冠,憑欄處,瀟瀟雨歇!” ...... 一首詞畢,未等其他人反應過來,就見個麵色鐵青的大漢,幾步來到趙佐麵前。 “這首詞,是從哪裡得來的?” 正是王貴。
第27章 王統製其人(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