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泉縣內，趙佐和王貴還在商討著城中上下數萬人的出路。 　　趙佐蹙眉道：“如此說來，吳璘是一定要坐視到梁泉城破，然後才會發兵？” 　　王貴點頭：“不錯。隻要梁泉的血沒流乾，金人就不算被消耗到極點。” 　　“所以，梁泉縣已經是棄子了？” 　　王貴涼涼道：“區區一個縣算得了什麼，吳太尉心裡頭裝的是利州東西兩路十六個軍州上百個縣。” 　　趙佐有些疑惑：“那他就不怕金人後方有援軍，到時候合兵一處，整個鳳州都該危險了？” 　　“當然怕。所以吳璘是在賭，就賭他能在金人的援軍到來前，抓住戰機，吃掉這股疲軍。” 　　“如果賭輸了呢？” 　　“那就輸了唄，左右不是他吳璘的性命。” 　　“梁泉縣數萬軍民！”趙佐慍道：“難道就因為這種理由而送命嗎？” 　　王貴認真道：“這理由已經足夠了。靖康以來，大宋受難之人何止千萬，倘若個個都能像今天一般賭一賭，早就把女真人殺乾凈了。” 　　趙佐一時失語。 　　王貴不由得嘆氣，他有些惆悵的說道：“說起來，自從那日夜間烽火亮起，梁泉縣抵擋住金人的第一波突襲後，吳璘就已經至少能保住個平局，他有充足的時間調遣兵馬，紮緊各處的口子。最差情況無非是隻丟一個梁泉，如此大的優勢，他不可能不賭。” 　　趙佐放棄了幻想，認清並接受了不會有援軍的結果，隨即有些悶悶不樂的輕聲問道：“為將者，都該如吳璘這般狠心嗎？” 　　“那倒也不是，還得分人。” 　　王貴臉上略帶譏色，似乎是有些看不上吳璘的做法：“以吳二的本事，他看似調兵遣將，又是設餌又是埋伏，製造出一個針對金軍的包圍網，有望將其一網打盡，好不熱鬧。到頭來，在最關鍵的一步上，卻還是隻能靠賭性，看天吃飯。” 　　“倘若是換成我大哥…”王貴的臉上有了幾分不自然，然後改口道：“換成嶽帥，就不可能有這檔子事，該反過來由我們翻過秦嶺，去關中攪動金人。” 　　“或者，換成潑韓五，也不用多做什麼，隻需坐鎮此處。單憑他的威名，借金人幾個膽子，也不敢用這麼一支孤軍犯險越境。” 　　“哪怕換成吳二的哥哥吳大，好歹有幾分帥才，總能穩穩當當的處理此事，做個十拿九穩的局出來。” 　　可惜換不得。 　　隻有吳二。 　　趙佐想了想，建議道：“我在山中募集的抗金盟人馬，尚有四五千人，正在阻礙金人援軍的腳步。我們若是將此事告訴給吳璘，他能否願意出兵？” 　　“萬萬不可！”王貴連忙道：“現如今局勢雖然艱難，卻還有一絲活命的機會。倘若讓吳璘知道此事，他手裡的本錢增加，說不得又該起什麼邪念！” 　　“須知道，無論事態如何變化，梁泉縣在他吳璘手中永遠是個籌碼，隻有丟出去以小博大的可能，斷無收回來妥善留存的結果！” 　　趙佐見狀，隻好徹底放棄。 　　不過聽到王貴的這番言論，他卻又想起一事來。 　　之前他和徐慶商量派人支援梁泉縣時，徐慶的態度一直十分微妙，難道對方早就看出了這一層？ 　　“徐慶？”王貴對自己的老夥計很是了解，嘟囔道：“那廝向來是個心狠手黑的，肯定看得明白。” 　　趙佐皺著眉頭，仔細思索：“這麼說，現在想要保全梁泉縣的話，就隻能指望徐慶麾下的幾千抗金盟義軍了？” 　　王貴搖搖頭：“指望不上，你那些義軍都是些不濟事的。我要是所料不差，隻有金人徹底扛不住的時候，徐慶才會送上最後一擊。” 　　這樣啊… 　　趙佐若有所思，然後一臉認真：“那就隻能靠我們了。” 　　他極為誠懇的對王貴道：“請王統製速速接過守城指揮的重任，梁泉數萬軍民，包括你我的性命，都在統製的手上了！” 　　王貴訝然道：“我方才說過了，梁泉縣外無援軍，內無依仗，守不住的。” 　　現如今，沒有人認為梁泉縣能守住。 　　金人希望守不住，吳璘等著守不住，王貴知道守不住，就連城中的居民，也都漸漸接受了守不住的可能。 　　但是，趙佐十分確定的說：“守得住。” 　　正所謂：打仗我不行，打灰你不行。 　　在趙佐看來，梁泉縣的守城工作有許多不夠到位的地方，如今雖然破城在即，但亡羊補牢，還是有希望守下來的。 　　王貴本想拒絕，但趙佐信誓旦旦，說是一定能抗住金人的進攻，沒奈何之下，他隻好姑且嘗試一番。 　　辭別王貴後，趙佐迅速開始頭腦風暴，思考辦法。找書苑ｗww.zhaｏshuyuan.cｏm 　　梁泉縣眼下的困局，主要有三點。 　　其一是兵力。城中原有的兵力是王貴所率的鳳州禦前諸軍，名義上有三千人，實際上扣除空餉和老弱，隻有不到兩千。後來雖然有朝天寨覆滅後的青壯投奔，但歷經多日血戰，如今堪戰的隻剩半數。 　　其二是士氣。自王貴認清吳璘的想法後，他便徹底擺爛等待城破，雖然有孟成主動接過了爛攤子，但城中上下難免士氣動搖。再加上縣令辛可宗早早投敵，還經常來城下勸降，更是讓許多人失了信念。 　　其三是物資。梁泉名義上是鳳州重鎮，物資充足，但實際上僅限於各類軍械，如糧草、弓弩、甲胄這些，除此之外便伐善可憐。趙佐之前便注意到，金軍蟻附攻城時，守軍所用的滾石擂木已經是拆下的房梁了。 　　所以趙佐應當做的，就是從這三點下手。 　　此前他雖然帶領了八百抗金盟青壯入城，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兵力問題，但跟城外的一萬多金軍比起來，還是遠遠不夠。 　　很快，趙佐腦海中就有了一個主意。 　　他登時眼前一亮。 　　運氣好的話，這個辦法，甚至能一並解決人力、士氣、物資這三大問題。 　　當天夜裡，梁泉縣內一處三進三出的大宅子，迎來了一群不速之客。 　　再一次從睡夢中被驚醒的押司晁崗，僵著一張老臉，努力沖著領頭的那人擠出幾分笑容：“這位是趙居士…還是說，趙頭領？” 　　趙佐微微一笑：“在下剛剛被王統製任命為掌書記，參贊軍中機宜文字，晁押司喚我書記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