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梁泉城內迎來了久違的安定。 在城外盤踞月餘的金軍大營已經被徹底攻陷,剩餘的金兵則在吳璘大軍的追趕下望風而潰,四散奔逃,徹底不成氣候。 於是乎,縣中上下終於可以放下自家那提心吊膽的小心臟,回歸到原本的安穩生活中來。更有些心寬的人家,已經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小酌一二,開始抒發情致了。 梁泉縣城中有數的大戶,縣衙押司晁崗的府邸裡,就有幾位向來交好的友人聚在一起,愜意吃喝,放鬆心神。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話匣子不免打開,漸漸說到了眼前的戰事上。 其中一人道:“吳璘真乃國之良將,若非他指揮若定,布下天羅地網,豈有今日之大勝?這一仗至少能打出鳳州十年的太平,我等當為吳太尉賀一杯!” 旁邊一人卻按住酒杯,搖頭道:“賢弟此言差矣,論功勞,怎麼算都得是那趙佐居首。這些日子多虧他四處出力,否則怎麼能支撐到現在?要我說,稱一句中流砥柱總歸是沒問題的。” “什麼中流砥柱,吳太尉才是抗金主力!他一介白身,不過是個臨時差遣的軍中掌書記,無非是借著王統製的虎皮在人前做事而已,憑什麼號稱首功!” “好了好了。”坐在上位的晁崗連忙打圓場:“這些論功行賞的事,朝廷自有法度,咱們就別操那個心了。” 另外兩人對視一眼,忽然反應了過來,頓時齊齊舉杯:“倒是我等的不是,竟忘了晁押司的功勞!” “莫胡說,我一介老朽,能有什麼功勞。” “晁兄莫要謙虛,我今日已經聽說,趙書記將眾人的功勞都報給了吳太尉。晁兄的貢獻大夥都看在眼裡,說不得這回就能轉吏為官,脫得苦海!” “哪裡哪裡。”晁崗嘴角上揚,卻努力做出一副淡然的模樣:“都是為國效力罷了,豈敢妄想有所回報。” “哎,我怎麼就沒有這般見地。當初晁兄毀家紓難,幾乎捐出全部家當,我還有幾分不解,以為你老糊塗了,如今才知道晁押司的遠見。” “胡鬧!怎麼還叫押司,過兩天就該是晁主薄或者晁縣丞!若是趕上發利市,說不得還能權知一任縣令,到時候就該喊縣尊大老爺了!” “莫要再打趣老朽。”晁崗隻感覺今天的嘴角分外難壓下去,隻能勉強作出兩分從容的樣子:“主薄足矣,主薄足矣!” 既然提到了封賞的事,眾人的嘴就有些把不上門了。 雖說在場的三人連官場的大門都沒邁進去過,大宋官製又分外錯綜繁雜,他們根本分不清什麼差遣、散官、勛官、寄祿官的區別,完全是盲人摸象,胡亂吹氣。 但是大宋的老百姓嘛,誰還不喜歡在家裡指點下朝中大事,揮斥方遒一番呢? 這邊廂就有人說了:“此次金兵雖有十萬之眾,來勢洶洶,可畢竟就禍害了咱們梁泉縣一個,潰敗的又太早太快,我估計斬首也不會太多。如此一來,官家那邊恐怕不會太過重視,可惜了。” 那邊廂又有人道:“要按這麼說,吳璘費心費力,為此事前後折騰了一個多月的功夫,最後還是照舊上任都統製,無非是能多點錢帛賞賜。” “吳太尉總算能落著聲好,王貴才叫可憐!他在朝廷裡不受待見,怕是連自家的那點功勞都要被搶走!” “有誰能搶走?總不能是吳璘,他又不差這點小功。” “還能有誰,趙佐趙大書記唄。今天你們也看到了,他跟吳太尉打得火熱,最後肯定是落在他頭上。” “哎,你老是針對那趙佐乾嘛,這些日子大夥看在眼裡,他又不是沒出力,就算把功勞都記在他身上,別人也說不出一句不妥來。” “哼,誰讓他得罪過我!當初我想出城避避金人的風頭,沒曾想竟被他攔住不準,還打殺了我幾個忠心的奴仆,這事我跟他沒完!” “喝酒喝酒!”晁崗再次出來緩和氣氛。 雖說是旁人提到的趙佐,但晁崗也生起了幾分興趣:“你們說此番事了後,趙書記會被拔擢成什麼官?” “給他做個承信郎,就算抬舉了!” “怎麼可能那麼低,至少是個修武郎,或者武翼郎。” 承信郎乃從九品,武官最低一階。修武郎則是正八品,武翼郎為從七品。 “不能。”晁崗搖頭:“守城破敵都有趙佐的功績,而且聽聞吳太尉頗為賞識他,要我說,至少能有個武經大夫!” 那就是正七品了。 其他兩人有些質疑:“趙佐畢竟是個白身,沒有功名,當真能一步登天?” “說不定還不止呢。”晁崗露出個神秘的表情:“根據我打聽到的到消息,前來支援梁泉縣的那些個義士乃是屬於一個叫抗金盟的組織,而這個組織的盟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正是趙佐!” “竟有此事?” 另兩人麵麵相覷,這可就不能按尋常人對待了。 倘若隻是個沒有根基的孤家寡人,說不定也就隨便打發了。可對方竟是個頗有勢力的軍頭,那便不能等閑視之。 朝廷就算不把趙佐本人當回事,也得把那幾千義軍放在眼裡。如果真給封個芝麻大的官,導致這些未來的賊配軍們鬧將起來,說官家苛待功臣,生出事端,那可就不好了。 “如此說來,晁兄你覺得,最後會給趙佐封個多大的官呢?” “武德大夫,再加一方軍州的團練使!” “嘶——” “有些高了吧?” 晁崗的態度十分堅定,撚須道:“不高不高。這回可是跟金人作對,他手底下那麼多丘八,光金人首級都夠給他堆上去了。” 說到此處,旁邊一人忽有些恍然大悟的樣子:“我說呢,方才我來時還看到城門口有士卒在找趙佐,想必就是給他湊功勞呢!” “唉,人比人,氣死人。此番他扶搖直上,平步青雲,日後說不定還真成了個什麼人物!” “是又如何,卻不乾我等的事。來,喝酒!” 觥籌交錯,又是一輪宴飲,話題則不知不覺的跑到別的地方去了。 卻說,正在被旁人議論且羨慕的趙佐,眼下的心情其實糟糕得很。 他正在城門處與幾人對峙。 為首的那人正是徐慶。 麵前,還有一具王貴的屍首。 趙佐的麵色極為難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第84章 城中閑話(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