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臨安的局勢(1 / 1)

紹興十七年(公元1147年),十一月初。   趙佐從梁泉出發,經興元府中轉,一路向東,到金州後沿漢水路過襄陽,再至鄂州,之後順長江直流而下,過黃州、江州、建康等地,終於抵達了目的地臨安。   這一路上,令他切身感受了一番,什麼叫做“千裡江陵一日還”,什麼叫做“才飲長沙水,又食武昌魚”。   讓他這個二十一世紀來的鄉巴佬好生見了些世麵。   到達臨安後,趙佐辭別姚季等人,第一件事自然是完成公務,直奔此行前來的主要目標,拜訪普安郡王趙瑗。   這會正是上午時分,趙佐帶上吳璘開具的門狀,便直接去往了郡王府。   郡王府上的門子頗有禮貌,沒出現什麼狗眼看人低的經典戲碼,問明來意後,對方一邊派人向內稟告,一邊先將趙佐迎進了側門。   之所以是側門,卻不是因為趙佐身份低微,對方有意輕視。   實際上的原因其實很簡單。   趙瑗作為年齡漸長的皇帝養子,私底下與其他臣子結交,總歸是不太能拿上臺麵說的事。   不上秤還好,萬一真被認死理的人拿出來稱量,千斤都打不住。   可另一方麵,趙瑗又麵臨著趙璩的競爭,當然不可能老老實實的在府上當宅男,任由對手擴張勢力。   甚至於,就連趙構也毫無疑問的清楚趙瑗與趙璩在下邊所做的事,幾人不過是互相間看破不說破,維持彼此的體麵而已。   走側門,便是這一共識的具體外在表現。   換個說法,就叫做難得糊塗。   趙佐對於這套潛規則並沒有什麼意見,更何況自個現在也入了局中,隻能老老實實的遵守規矩。   他是上午辰時末抵達的郡王府,大約過了一刻鐘,剛巳時初的時候,府上的管事就來接待他了。   管事首先表達了歉意,因為普安郡王每個月的朔望兩日都需要入宮朝拜,今日恰好不在,這會還沒回來。   趙佐隻能表示理解。   很顯然,雖然他也姓趙,但是和趙構相比牌麵還是有些不夠,隻能往後稍稍,排隊等號。   不過郡王府的管事很會來事,對方主動向趙佐問道:“趙官人若是無事,不妨在府上暫住幾日,待殿下回來後便可相見。”   趙佐想了想,還是先拒絕了。   根據他有限的歷史知識,趙瑗應該就是日後的宋孝宗,在皇位吃雞大賽中笑到了最後。   但眼下自己卻不宜太過接近其人,哪怕吳璘把寶押在對方身上。   得到趙佐否定的回答後,管事又道:“那就請趙官人留下個地址來,殿下回府後若是有空,我便派人去請官人。”   隨後管事頓了頓,復又補充道:“殿下召見一事,還請官人莫要聲張。”   趙佐當即會意,留下自己所住的驛館地址後,便先行告退了。   看得出來,普安郡王與恩平郡王間的爭鬥甚是激烈,以至於連他這麼個小卡拉米,趙瑗府上的管事都要特地叮囑一番。   這也難怪。   在來的路上,趙佐已然打聽到了幾分東西二府的爭鬥情況。   隻能說,眼下的局勢極為復雜,最是波譎雲詭,以至於趙佐都不敢輕易涉足其中。   按常理來說,趙瑗早進宮兩年,被趙構養的更久一些,本是唯一的儲君候選人,加上他素來讀書強記,天資特異,理應勝算更大一些。   不僅如此,當年宋金交戰時,金朝欲在北宋舊都開封擁立欽宗太子趙諶為傀儡皇帝,用來惡心宋朝一方,當時嶽飛便向趙構密奏,立趙瑗為皇太子,以使金人的圖謀落空。   嶽飛對趙瑗的評價很高,兩人當初會麵時,嶽飛感嘆過對方英明俊偉,乃是興復宋室之主。   然而,趙瑗在宮中留了已有大約十五六年,卻一直沒有被確立為太子。   這裡頭固然有他不是皇帝親生,趙構還懷著生兒子念想的理由。   可另一頭的趙璩,也不是沒有依仗。   其一,便是因為趙瑗的養母張婕妤在紹興十二年(公元1142年)已故,導致他在後宮失去了助力。而趙璩的養母吳婉儀卻在紹興十三年被立為皇後。   其二,乃是在於趙構的母親韋賢妃,她不親近趙瑗,大概是眼緣的問題,她反倒更喜歡趙璩一些,一直勸皇帝立趙璩為太子。   其三,則是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趙璩獲得了當今太師、尚書左仆射、益國公,秦檜的支持。秦檜的兄長秘書少監秦梓,正是資善堂贊讀,趙璩的老師。   有這幾點原因所在,難怪東西府之爭一時間難以分出個高下來,甚至趙瑗還略占下風。   且說,趙佐一路向東而來,以耳聞目睹的方式,算是親眼見證了秦檜在當下是如何的權傾朝野,氣焰滔天。   曾經與他政見不合的趙鼎、王庶、李光、胡銓等人,都已被罷官貶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永不錄用。其中趙鼎的下場最是淒慘,不但遇赦永不檢舉,更是在不斷的迫害下,於幾個月前在海南絕食而死。   之後秦檜獨攬朝政,排除異己,大興文字獄,禁私撰野史,允許民間告發。並由他的繼子秦熺任秘書少監,負責撰修國史,焚毀自罷相以來涉及秦檜的所有詔書和奏章。   這番囂張的舉動並未帶來任何惡果。   相反,趙官家對秦相公的恩寵隻能說無以復加,不僅賜下宅第,更親筆題寫“一德格天”的匾額,表達他對秦檜的完全認可,是罕見的大宋忠良。   以至於紹興十六年的時候,秦檜修建家廟,趙構竟做下前所未有之事,以帝王之身賜下祭器,堪稱極大的殊遇。   再加上,金朝那邊更是以宗主國的身份對大宋立有規定,無故不得罷相,徹底鞏固了秦檜獨相專權的根基。   趙佐暗自咋舌,怪不得徐慶這樣的人物都隻能被迫無奈的遠走他鄉,實在是因為秦檜的勢力太過強橫。   有鑒於此,趙佐十分確定的做出判斷,除非秦檜與趙璩互相鬧掰,否則這場兇險萬分的東西府奪嫡之爭,恐怕短期內很難分出個勝負來。   現在再想想,吳璘之所以押寶趙瑗,很難說他到底是因為看好對方,還是說因為秦檜的緣故,隻能去選擇和趙瑗搭上線。   趙佐聳聳肩,將這些家國大事丟出他的腦海。   這可不是他一個從九品的承節郎該考慮的。   眼下他有更合適的事要做。   身為穿越者,既然來到了臨安,怎麼能不去勾欄聽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