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陸遊喜不自勝的小口慢飲，趙佐不由得咧嘴一笑，也將自己手上的那壇雲液酒打開，狠狠灌了一大口。 　　滋味甘醇綿厚，芳香甜潤。 　　不愧是揚州名醞，難怪陸遊會如此喜歡。 　　雲液酒用糯米釀成，是中國傳統型米酒。值得注意的是，淮南人素稱糯米酒為白酒，其實與後世的白酒並不是一回事。 　　揚州作為自古以來的淮南名鎮，當地美酒早就聲名在外，唐代時李白的《廣陵贈別》詩雲：“玉瓶沽美酒，數裡送君還。”即是對其的贊譽。 　　到了大宋，揚州酒在江南地區獨樹一幟，雲液酒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引來無數文人墨客的贊嘆。 　　譬如蘇軾曾在《泗州除夜雪中黃師是送酥酒二首》雲：“揚州雲液卻如酥”，又有《次韻劉貢父省上》雲：“花前白酒傾雲液”。此外還有晏殊的《珠玉詞·望仙門》：“仙酒斟雲液，仙歌繞梁虹。”以及李綱的《望江南》：“新酒熟，雲液滿香篘。” 　　趙佐不知道的是，眼前的陸遊也會在多年後寫下一首《庵中晨起書觸目》，其中就有一句“朱擔長瓶列雲液”。 　　說的俱是揚州雲液。 　　作為後世而來之人，趙佐在飲料方麵自然是見多識廣，不過揚州雲液確實有其獨到之處，他很快就在陸遊的安利之下淪陷，也喜歡上了這款飲品。 　　當然了，他之所以要在大晚上的買兩壇雲液酒回來，倒不是因為饞嘴，其次要原因是為了犒賞陸遊，感謝對方提供的關於《二宗經》的線索。 　　至於主要原因，則與趙佐接下來的打算有關。 　　“務觀，煩請你這幾日幫我應付住董先，我欲往臨安府走一趟。” 　　“欸？” 　　正在小酌的陸遊愣了一下。 　　趙佐解釋道：“將俞一安置在鎮江府之事非同小可，我想回臨安府報告給普安郡王，盡量從源頭阻止此事，最差也要搞清楚，朝廷那邊究竟在乾什麼！” 　　鎮江府屬於朝廷重鎮，將一夥以造反為主業的摩尼教徒放在這裡，簡直是老壽星吃砒霜行為。 　　對趙佐來說，自從知道俞一很可能是宣和年間的方臘餘部後，他尤其的堅決反對這一行為。 　　當年方臘率眾在歙縣起事，然後一路攻陷杭州，殺掉守城官員，放火燒城六天，死者不計其數。 　　最慘的便是被抓住的官吏，由於方臘軍多是窮苦出身，這些被俘者往往要被割肉斷肢，亂箭穿身，用各種辦法折磨。 　　而眼下的情形，揚州府與鎮江府幾乎是近在咫尺，隔長江而望。 　　倘若俞一真的造反，揚州城就算不會重蹈杭州的覆轍，也難免要受不少波及。 　　堅決不行！ 　　趙佐絕不允許這一現狀的發生。 　　就算往好的地方想，俞一在鎮江府地區可能還沒發展起來大規模的信徒，無法復現方臘起義的故事，可他自帶的那幾百核心教眾，總歸不是善茬。 　　肩負著歲幣使，以及協管鹽課押送的差事，趙佐無法容忍他的臥榻之側，睡著這麼群危險分子。 　　他連隔著四十裡的洪澤湖水寇都無法忍受，更何況是毗鄰身後的摩尼教徒？ 　　一旦對方起了歹心，大概率是個措不及防的結果。 　　沒辦法，摩尼教威名顯赫，實在是不能掉以輕心，趙佐不得不忌憚。 　　說起來，在造反這一行，恐怕隻有日後混合了彌勒教、摩尼教、道教的白蓮教，才會更勝過一籌。 　　所以趙佐打算做的，就是去臨安府匯報情況，搞清楚秦熺這道命令的緣由，最好使其收回成命。 　　當然了，他這個計劃從性質上來說，屬於越級上告，無論在什麼時候，都是很犯忌諱的事。 　　沒有哪個領導會喜歡這樣的下屬。 　　因此，趙佐的這一舉動如果被董先知道，幾乎等同於跟對方撕破臉，非常不利於日後的歲幣使工作。 　　但眼下已經顧不得這麼多了，兩害相權取其輕。 　　將自己在揚州的事情都托付給陸遊後，趙佐不再耽擱，立刻啟程動身。 　　這一次，他下血本雇傭了一匹快馬，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前往臨安。 　　否則木已成舟，就很難再改變了。 　　-------------- 　　紹興十七年十二月五日。 　　由於趙佐在利州西路的時候，曾經跟著吳拱與姚季，簡單學過一些馬術，得益於此，他總算用兩天兩夜的時間趕到了臨安。 　　臨安府距離揚州府大概有六百裡，趙佐的這個速度堪稱神速。 　　代價就是，他的大腿內側都磨破了皮，以至於走路有些外八和羅圈腿。 　　進入臨安後，趙佐毫不耽擱，直接去了保信軍節度使，兩浙東路馬步軍副都總管，李顯忠的府上。 　　按說他現在算作普安郡王趙瑗的人，應該去郡王府求助才是。 　　但是一來，趙瑗在這些事情上其實也經驗不足，歸根到底還是得聽洪皓和李顯忠這二位左右手，如今洪皓被秦檜一黨圍攻，自保不暇，就隻有李顯忠能拿主意了。找書苑ｗwｗ.zhaoshuyｕan.com 　　二來，李顯忠與吳璘有舊，受過吳璘的委托要照看趙佐一二，有這層關係在，趙佐更信任李顯忠幾分。 　　三來...則是因為臨安府的格局，與別處是不一樣的！ 　　臨安府整體上采用南北分布，皇家大內在南，民居市集在北。 　　所以趙瑗的王府位於南側，李顯忠的府邸則更靠北一些。 　　如今時間緊迫，再加上趙佐走路姿勢別扭，行動不便，自然是去找李顯忠較為合適。 　　就這麼合理。 　　趙佐來到李顯忠的府門口，門子認得這位趙小郎君，連忙將其迎了進去。 　　那門子顯然是戰場上下來的人，頗有經驗，一眼就看出了趙佐姿勢別扭的緣由，便喚來下人為他塗藥包紮。 　　趙佐很是感激。 　　等臨安府的事畢後，他需要再次返回揚州，又是六百裡路。 　　很快，穿著一身常服的李顯忠就與趙佐見了麵。 　　在這種緊急時刻，對方那硬朗的氣質給了趙佐不少安全感。 　　這位可是身經百戰，見得多了，一定會有辦法的！ 　　趙佐長話短說，將俞一、董先還有秦熺的事全盤托出，並且給出了自己的分析結果，重點說明俞一的危險性，以及在鎮江府安置這些人的問題所在。 　　必須讓朝廷意識到其中的危險，才有可能改變主意。 　　孰料，李顯忠聽罷，開口的第一句話就給趙佐的心頭潑了盆涼水： 　　“將那些妖人安置在鎮江府的事，我了解幾分，此事已成定局，難能再改。” 　　趙佐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