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劍士和君主(1 / 1)

萊納爾斯史詩 玖日耶 3024 字 2024-03-17

帝國遙遠北方冰封的大雪天裡,不知何時冒出這樣一個人。   他的臉像是經歷過千削萬刮、打磨拋光般地剛峭,一雙如淵而深邃的眼睛,仿佛深藍色的寶石,牢牢地鑲在他剛毅麵龐的眼窩中。   這張臉從某個雪丘後浮現出來,隨即又沉了下去。臉一浮一沉地行進著,行進在厚重積雪形成的雪包上,行進在白蒼蒼的雪世界裡。直到再一次地沉下去,便尋不見那張臉的蹤跡了。   雪越下越大,風越刮越兇,挨到夜深,風雪仍然沒有一絲一毫要停止的意思,人們都緊閉著門窗,風呼號地拍擊著每家每戶的門,似乎是著急進屋取暖的人,用“哐哐”的異樣的聲音搖響著寒冷的門環。在如此惡劣的天氣中,仍然有幾間未閉戶的房子,而它們大多都是酒館和旅店,它們在陰鬱的天空下散放出溫馨的光芒,像在這冰天雪地中點著的巨大火堆,烤得周圍暖烘烘的,烤得人心昏沉沉的,趕路一天的羈旅們,需要在此處休整,被雪封留的外鄉們,必須在此處停歇。   最東邊的“大火堆”,是老奧林的酒館,常年接待那些迷路的旅客和村裡的獵人,那些獵人知道數不清的密林故事,而那些旅客也總會帶來道不盡的奇聞軼事。村中心的“大火堆”是“天堂舍”旅館,這所房子的裝修風格和它的主人的穿衣風格一樣奇怪,旅館的白色屋頂上立著一個黑銅製的小天使雕像,此刻小天使的翅膀正被那風雪壓得似乎彎曲。這家旅館的不遠處,又“聳立”著一家旅館,這所房子高聳瘦小,屋頂十分誇張地凸成尖刺形,雪很難在這樣的屋頂上停留太久,這使它與雪塑似的村莊顯得格格不入。這間旅館內,幾個傭工正在為新來的客人打掃客房,此時本應人滿為患的旅館卻隻有寥寥幾人,當然,還有那張熟悉的臉—那刀削似的臉又一次出現了。   這一次,我們能清楚地看到他的全身。那是一個和這旅館似聳立的高大身軀,但他那瘦削的身體和明顯的肋骨,又讓他顯得那麼弱不禁風,他小腿下的褲子和革質毛靴全都浸濕,看著像是剛從河中跋涉過來一樣,身後的那把灰白色長劍意味著他是名劍士。   這聳立著的身體往客房裡麵走去,他對老商人點了點頭,老商人,也就是旅館的主人,對著他同樣點了一下頭。他走入客房,聽見身後旅館主人用略帶沙啞的聲音對傭工說:“把門閉上吧!生意,還是在他們那兒呢!”,隨後,旅館的門就“砰”地關上了。老人給窗子上了個“暫休”的牌子,似乎在拒絕著馬上就要到來的饑荒與困苦。風聲雪景被擋在了外邊,而“天堂舍”卻開得風風火火,它的大門敞開著,肆意地邀請狂風暴雪和風雪中遠道而來的客人。   他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他當然知道為什麼“天堂舍”的生意如此之好,形勢所迫,他當然知道老商人的無奈和付出。他當然也知道要與誰碰麵,他見過那個人,他總是戴著那頂大大的黑色帽子,穿著最花哨的衣服,“天堂舍”的主人,品味極差的家夥,卻懂得怎麼開一家遠近聞名的旅館。他當然能夠直接去找他,但這並非目的。他臥在床上,疲困地想著,那立體堅硬的麵頰側了側,月色被風雪擁著攘著,透過的溫和而少之又少的月光灑在他的臉上,這柔情的月亮照著,照著他緩緩合上的雙眼,照在他深凹的眼窩,似乎一切都像沒發生過,也沒有什麼將要發生。但他手中緊握的灰白利劍和屋外呼號的大風,預示著大事,預示著未來,吹拂著現在。   狂風和暴雪同樣籠罩著這個坐臥於大陸邊緣的龐大帝國。神聖的北希帝國,擁有著這片大陸最強大的軍隊、最牢固的城墻、最堅實的鎧甲和最先進的武器,隻不過,那是曾經了。它多年恃強淩弱的征伐耗光了國庫,它殘酷的統治違背了民心,它昏庸的君主—彼拉法,惹怒了帝國的子民,也惹惱了以往畏懼帝國強權的鄰邦。此時的帝王彼拉法正坐在他祖先為他留下的寶座上,無精打采地聽著幾個鄰邦的進言。在頭裡的是德羅克國王,後麵跟著的是裡斯國王和奧瑪伐拉國王。三位國王正滔滔不絕地向帝國國君控訴著帝國軍隊的暴行。   德羅克國王約撒說得最多:“陛下,帝國駐留軍最近在德羅克的國土上橫行霸道,治安正變得越來越差!先王為我們設立駐留軍,一方麵是為鞏固彼此之團結,另一方麵又維持著邊境之和平,小國不勝感激。但如今,駐留軍變得越發不可控了,他們甚至劫掠我們子民的私人財物!我等此番前來,是要為我等之子民討一個說法。”   “是的,陛下。”裡斯國王瑪瑞裡同樣說道,“陛下,德羅克國王說的沒錯,駐留軍應是護佑鄰邦子民的軍隊,是我們與帝國友好的象征,如今……”   奧瑪伐拉國王威夫克接著瑪瑞裡的話說:“如今,駐留軍已經成為危害我們子民的軍隊了。”說完這話,他側目看向瑪瑞裡,瑪瑞裡的臉色中摻雜著明顯的擔憂和解氣的喜悅,似乎是非常贊同他的話,而又懼怕彼拉法的責怒。鄰邦們早就不滿帝國駐留軍的“治安”了,他們本就是各邦對帝國政治妥協的產物,現在,巨大而笨重的帝國開始邁向衰老,而各個“野蠻”民族構成的邦國正向著文明發展前進,成為大陸文明的新星。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彼拉法當然知道為什麼駐留軍人們的“質量”變差了,他們和這個帝國一樣,正變得越發混亂不堪、不可控製。風雪讓帝國的財政更加拮據,它無法給龐大的軍隊供給應有的軍餉,彼拉法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駐留軍自行解決。可是現在,他完全不想去碰這些爛事,他隻想靜靜地休息,或昏沉地花天酒地。   “什麼!”他大喝一聲,雙眼瞪著威夫克,硬裝出來的憤怒隻是為了早點結束這場言語討伐,“你的意思是,帝國的偉大軍人們,是危害?是蛀蟲?”   這虛偽的怒氣顯得十分管用,幾個鄰邦國王嚇得瑟瑟發抖。盡管帝國已經搖搖欲傾,但它昔日的輝煌仍讓人望而生畏,它強大的軍隊仍然如狼似虎。   “我會處理的。”彼拉法一改先前演出的怒狀,漫不經心地說著。他有什麼要生氣的呢?供他吃喝玩樂的才是他的國家,而現在這爛攤子—北希帝國,對他來說,隻不過是一架即將報廢的機器罷了。   “你們退下吧。”彼拉法大手一揮,幾個鄰邦國王如釋重負,但從他們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們當然不相信這個昏庸的陛下會認真地處理,處不處理還兩說呢!德羅克國王約撒身體一伏,眼珠一轉,似乎有別的打算。不過他並沒有再多說些什麼。   “謝陛下。”約撒帶頭說。   “謝陛下!”另外兩個國王同時說。   雪在帝國城堡外下得更大了,風刮得幾個帝國衛士的盔甲發出“哢哢”聲。三個國王走出城堡大門,相互道別後,自風雪中踏起了回國之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