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鬱鬱蔥蔥的小山中,一名少年枕著雙手躺在樹蔭底下,翹著二郎腿,嘴裡叼著不知名的野草,臟兮兮的臉上洋溢著勝利者的喜悅。少年時不時會斜眼瞧一瞧他身旁塞滿藥草的籮筐,而後隨著腮幫的有意擺動,嘴裡的野草一陣恣意搖晃。暗想:今天的收獲還真是不小,要是能再有幾隻山雞、野兔什麼的,那就再好不過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太陽向西逐漸傾斜,少年的肚子也隨之泛起了嘀咕。出門時母親交予他的竹葉飯團早就被一掃而空了,看著不遠處七零八落的碎竹葉,少年心裡暗自發苦。 但轉念一想,昨天下的幾十個捕獵器,到現在也差不多一整天了,應該會有些許收獲吧。他起身背上籮筐,順帶拾起鐮刀,滿懷期待的向著下好的捕獵器出發了。 少年和母親居住的地方叫依幕,是整個西大陸東北部的沿海小鎮,這裡雖然沒有險峻的山峰,但在寂靜之河的沖刷下,特殊的沖積平原林木茂盛,物產豐富。 此時,少年所居住的吊腳樓中,一位不速之客正與其母對桌而坐。 “三公主殿下,臣此番前來,是受……”中年男人放下手中略顯粗糙的茶盞,起身對著西南方拱了拱手,正欲暢言,就被他口中的三公主擺手打斷了。 “別整那些彎彎繞了,直說吧,蕭言澈喊你來做什麼?” 在看到三公主投來的冷峻眼神後,中年男人雖然心理上早有準備,但還是愣了愣,而後朝著三公主拱了拱手接著說道:“臣奉命來接王孫殿下回都。” 三公主略顯玩味的拾起桌上的茶盞,轉了轉,而後看著眼前的中年男人一字一頓道:“王孫殿下可是指吾兒子期?” “正是!” “十八年前,你們的國王可是昭告天下,和我斷絕父女關係,並削去了我的公主頭銜,貶為庶民。如此,哪來的王孫?” “這是王子殿下的意思,並沒有經過王上。” “哦?”三公主放下茶盞,雖然她早有此猜想,但還是故作深意的看向麵前的中年男人。 “王子殿下跟臣說了:雖然王上下令削去了您的公主頭銜,和您斷絕了父女關係,他無力反駁,但在他看來,您依然是他的妹妹,依然是依米爾王國的三公主!那麼,您的兒子,自然也就是依米爾王國的王孫。” 見三公主沒有搭話的意思,中年男人接著說道:“更何況,王上隻是下令和您斷絕父女關係,卻並沒有說和王孫殿下斷絕爺孫關係呀!” “嗬嗬~法拉子爵,這麼多年不見,想不到你現在也學會了投機取巧。”三公主冷峻的臉上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公主殿下過譽了。”法拉也不管這是不是誇獎,就當誇獎謝過了。 “你們的王上之所以沒有和吾兒斷絕爺孫關係,恐怕是他不知道當年的我已有身孕,如果他知道了,你猜他會怎麼做?” “這個,臣下確實不知。”法拉略微思索了一下,然後搖搖頭,接著道:“不過,王子殿下說了,既然沒有正式文書,那就是沒有斷絕。” “這倒是像我哥的作風。” “王子殿下還說:現今王上年俞六十,他自己又無後,本就強敵環伺的王國,在有心人的以訛傳訛下,更顯風雨飄搖,急需王孫殿下的回歸,以安民心。” “為什麼選子期?” “功臣之跡,當有傳承;功臣之子,當有所依;王族血脈,不該埋沒!”法拉鄭重道。 “大道理誰不會講,你們就想憑借這個,將子期從我身邊掠走?”三公主微微蹙眉。 “王孫殿下即將成年,王國法師團和黃金騎士團也正在募新,這是個不錯的機會……” “你的意思,是我教不好自己的孩子咯?” 三公主猛的站起身,一縷縷黑氣從她纖細的身體裡迸發而出,瞬間籠罩整個中廳,直接打斷了法拉的陳述。 “臣……臣不是……這個意思。”法拉原本站得筆直的身軀一下子被壓彎,連吐字都甚是艱難。 “諒你也不敢!”說罷,三公主猛的一揮手,縈繞在整個中廳有如實質的黑氣瞬間沒入她的身體,仿佛從未存在過。 “多謝殿下!” 法拉直起身,扯著長袖抹了抹額頭上豆大的汗珠,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這強大到令人絕望的威壓,似乎隨時都可能要了他的命。心裡暗自嘀咕:這麼多年過去了,三公主還和從前一樣,一言不合就要大開殺戒。自己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才會攤上這麼個差事。看來王子殿下交代的任務是完成不了了。 “如果隻是這樣的話,看在我哥的麵子上,你可以走了。”三公主冷冷道。 法拉連忙轉身,欲要離開,剛走了沒幾步,似乎又想到了什麼,隨即停下腳步,回過頭,迎向三公主冰冷的眸光,硬著頭皮道:“王子殿下最後說:把王孫殿下交給他後,您大可以放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三公主聽完,收回目光,陷入了沉思。 法拉一看,覺得有戲,轉過身,也不再言語,就靜靜地站在那。 良久,三公主才發聲,卻又似乎是自言自語。 “二哥也許才是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 法拉雖然聽見了,卻也沒有接話,繼續期待著她接下來要說的。 “也罷,就如你們所願吧。隻是,”說到這,三公主抬起頭望向法拉,正色道:“我有兩個條件。” “殿下請講!”法拉有些喜出望外。 “第一,我不想子期被這突如其來的身份束縛,所以,關於我的身份,你們得保密。” 法拉點點頭。 “第二,如果他不願意,你們不能強迫他做任何事。” “理當如此,還請殿下放心,我一定將您的話一字不差的轉告給王子殿下。”聽完三公主的條件,法拉如釋重負,趕忙回應,生怕再生出什麼岔子。 “既然如此,你可以走了。”三公主的語氣依舊冷漠。 山中,子期在取下兩隻山雞,一隻小野豬後,重新鋪好捕獵器,便愉快的踏上了歸途。回想起母親的紅燒豬蹄,那是一絕,興奮之餘,似有口水從嘴角溢出。 盛夏,當眼前的吊腳樓愈漸清晰時,他早已大汗淋漓。 “娘親,我回來了,今晚我要吃你做的紅燒豬蹄!”他一邊朝屋裡喊著,一邊用鐮刀將簡易的竹門推開。 門打開的那一剎那,子期與迎麵走來的法拉剛好麵對麵,正疑惑他是誰時,法拉盯著他看了一眼,而後嘴角泛起一絲笑意,點點頭,快步走了出去。隻是他那方正、剛毅、又滿是絡腮胡須的臉上,多了這麼個笑容,顯得有些許怪異。 “累不累呀,期兒?”見子期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三公主連忙迎了上來,迅速的接過他提在手裡的山雞和野豬,滿眼心疼。 “娘親,我不累,隻是有點餓。”說完,他伸出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尷尬的笑了笑。 “好好好,娘親這就去給你做飯。” 子期和他母親所住的吊腳樓並不大,它坐北朝南,有四間小屋和一個客廳。東邊是母親的臥室和一墻之隔的雜物間,而墻是用竹片和茅草製成的,極為簡陋。西邊是子期的臥室和廚房,也是隔開的。 在看到母親提著野物走進廚房後,子期將采摘的藥草分類放進雜物間後,便拿出一柄銹跡斑斑的長劍,獨自一人到屋外的空曠地耍了起來。 他家的北麵是一條小溪,小溪的再北麵是一個長滿樹的小土坡,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東西是栽種的蔬菜,南麵是母親精心培育的花圃。花圃裡麵隻栽了一種花——桔梗,看上去有些年頭了,不過現在開得正盛,東西兩片,紫藍色的花朵,煞是好看。兩片花圃的中間,是青石板鋪成的小道,直通小鎮的主路。雖是獨門獨戶,卻也別有一番風味。總之,他很喜歡這裡! 在子期不知是第幾次大汗淋漓之後,母親走了出來,依舊是那副和藹美麗的臉龐,在夕陽的映照下,顯得超凡脫俗。隻是那瘦弱、嬌小的身軀,在一襲素衣的包裹下,似乎有些弱不禁風,讓人生憐。 隨著子期慢慢長大,他越發地懷疑母親真的隻是一位鄉村婦女嗎?她剛才可是輕輕鬆鬆一手提起了3-40斤重的小野豬。 “進屋吃飯了,子期~” 柔弱而甜美的聲音在子期耳畔響起,一聽就知道是母親的呼喚,對於早就饑腸轆轆的他來說,更多了幾分溫馨。 一頓狼吞虎咽之後,滿嘴的油膩訴說著他的滿足。 “期兒,吃飽了嗎?”見他放下碗筷,其母關心道。 “嗯!”子期重重的點了點頭。 “娘親……” “你今天也累了,早點回房休息。”子期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其母打斷了。 看著母親利索的收拾桌子,子期猶豫了良久,還是回房了。 躺進被窩,看著灑進屋裡的銀白月光,他失眠了。 三公主洗漱完,解下陪伴了自己十八年的項鏈,捧在手裡,就那麼一直靜靜地看著,思緒萬千,終是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