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地休息!” 在秋可山脈半山腰的一處亂石堆旁,餘旅長縱身下馬,扯起頭盔隨意的往地上一扔,而後拖著明顯有些疲憊的身軀,爬到最高的一塊巖石上方,遠眺我們剛剛才逃離的戰場。這裡視野開闊,再往上走,就是常年積雪覆蓋的雪山了,加之轉瞬即逝的小雨,現在是雲霧繚繞,有如仙境。 秋可高原環境惡劣,平均海拔在4000米以上,植被稀少,除了散在生長的灌木就隻剩一叢一叢的低矮野草,很少見到成片的草地,即使有,也小的可憐。 在這樣的土地上,呼吸本就不如平原一般來得暢快,再加上之前的惡戰,大家早已疲憊不堪,紛紛下馬,癱倒在地,大口的喘息著。當然,也有例外,在我們中間,就有這麼一位副官,他叫羅布,祖祖輩輩都生活在卡茲,作為邊境牧民的兒子,他靠著自己的努力成為了邊軍騎士團某營的營長,在一次邊境形勢分析研討會上,餘旅長一眼就看中了他,並破格提拔為自己的副官,履騎兵混成旅副旅長職責。 30出頭的羅布,雖然也有傷在身,看上去卻並無大礙,他小心的穿行於癱倒在地的戰士之間,清點著所剩無幾的人頭,被金黃色頭盔遮擋的短發下,黝黑的臉龐掛滿了疼惜。他不時會停下腳步,蹲在一名戰士的身旁,詢問傷情,或是幫著戰士從纏繞在其腰間的包囊內取出繃帶予以包紮,或是簡單的遞過自己隨身攜帶的鐵製水壺,稍作安慰。 一陣忙碌過後,他走回到自己的戰馬旁,從馬鞍的一側取出一卷圖紙握在右手,而後走向餘旅長。 “報告!”羅布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滄桑、沙啞,卻不是因為剛才的經歷,而是他本就如此,這是生長於邊境的少數民族在千百年來惡劣的環境下錘煉出來的特有嗓音。 “講!”餘旅長側過身,看著他說到。 “此役,我們陣亡了7274名戰友,剩下的306人中,輕傷221人,重傷38人。”羅布有些沉重的報告完戰況後,低下了頭,沒有去看餘旅長的反應。 “我知道了,把地圖給我。” 餘旅長高大的身軀此時有些顫顫巍巍,清爽的短發被厚重的頭盔壓得淩亂變形,他那深邃到快要失去生氣的雙目在活下來的戰士身上一一掠過,略顯白皙但不失成熟的臉上肌肉抖動,良久,才艱難的吐出這麼幾個字來。 我和夏天就盤坐在餘旅長腳下那塊巖石的不遠處,所以能夠清晰的看到他的表情變化。在聽到羅布的報告後,我的心也一下子沉重起來。7500餘名戰友,相處的時間並不長,除了我所在的小隊,絕大多數可能連麵都沒見過。戰前,他們還懷抱滿腔熱血在為著國家、為著人民、為著理想奮鬥,戰後,他們卻永遠的倒在了這片荒涼而又陌生的土地上,血液凝固,肌肉僵硬,身體慢慢腐朽。或許,會有人記住他們的名字,但終究會如一縷青煙,沒入歷史的塵埃,當然,這也許就是他們作為戰士所追求的,默默無聞卻也成其偉大。 夏天坐在一旁,無精打采的看著地麵,圓胖的臉上沒有了往日的嬉笑,所謂的個人風采更是蕩然無存。本想和他說說話,看到他這番模樣也無從開口。 活下來的人是幸運的,也是不幸的,我們承載的不再隻是個人的責任與擔當,還有已然逝去的7000多名戰友的理想與抱負。從今以後,我們都將背負著他們的期望活著,這巨大的壓力會在無形中左右著我們的生活軌跡,直至死亡。 我抬起頭,看向餘旅長,等待著他的下一步指示。此時的他,已然合起地圖,遞回到羅布手中。 “勇士們,打起精神來!”他清了清嗓子,聲音洪亮高亢,聽不出半點頹喪。 話音一出,原本癱倒在地、七零八落的將士們全部起身,麵向餘旅長。 “戰爭遠未結束,不幸的是,我們還活著,幸運的是,我們還有機會為國效力,為倒下的戰友們復仇!”字字鏗鏘,煽動著每一位戰士的心。 “敵人的大軍正在朝洛林山脈進發,我們必須立即趕回去與友軍匯合並匯報這裡的情況,或許會對今後的戰役有所幫助。”他說完稍稍停頓了一下,從腰間拔出精鋼長劍,握於右手。 “全員聽令!上馬!出發~!”餘旅長一臉堅毅,將劍直指東方。 很快,戰友們都躍到馬上,跟在餘旅長的身後,朝著洛林山脈的方向進發了。 烏雲散了,風也停了,高原的天空再次湛藍一片,但仍會有人記得,風雨曾經來過,不遠處,它還會再次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