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撿來的，沒錯，雖然爸媽沒有提起過，可是隨著年齡增長，我還是相信了。 的確，別人怎麼說我無所謂，可是我最怕他們親口告訴我這個事實。 可能是好人有好報吧，在我五歲那年我有了個弟弟，所以我也有了自己的名字“徐樂生”。 爸爸因為是有正職的，可是因為我們家多了一個孩子，爸爸下崗了。 禍不單行，第二年的時候家裡遭到火災，所有家產化為烏有。 九幾年全村還沒有人出門打工，大家都是在自己家那一畝三分地裡刨食，而我們家早已經揭不開鍋了。 爸媽不得不把我托付給爺爺奶奶，帶著弟弟出門討生活，那時候‘打工’一詞還不怎麼流行。 來年九月，在奶奶用了一張紙“某政取款單”，換了幾張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有四個頭像的鈔票，交了一塊七毛錢報名費後我進了學校。 於是，好日子到頭的我最痛苦的事情從此開始，課後作業！ 那時候沒有幼兒園，上學直接一年級開始，所以作業全靠回憶，對錯全憑天意。 照例，周末一本正經抬個四角高凳子，一個小板凳，尿素口袋改成的書包往高凳子一頭一掛，磨洋工的時光開始…… 我承認，鳥窩不管多高，我有本事掏下來，蛇不管有多粗，我也可以逮，鐵環我們班沒人有我滾得快，可是看著書末尾的框框條條，我急的抓耳撓腮卻是毫無辦法。 百無聊賴，把一本本課本從書包裡掏出來，認認真真翻看著每一本課本的插畫。 而最喜歡的便是思想品德，裡麵有一篇提到不要跟陌生人走，切！蠢，此時我不禁同情圖畫裡那個哇哇大哭的小男孩。 想當初我去學校那幾天，老是遇到一對穿著很好的年輕夫婦，誇我像他家觀音後麵跟著的那個娃娃，給我糖說帶我去他家看，騙誰呢？ 回頭就是“嗬忒”！然後頭也不回向學校跑去。 而“自然”我覺得雖然好看，上麵好多動物我都看了，可是有一種會飛的蛇上麵沒有。 就是我爬樹時偶爾會看到的一種蛇，像地裡薄膜一樣，雷雨天運氣好會遇到，它會用整個扁平的身體把一棵樹乾圍起來。 一般在樹乾中上部，不過對於我沒有難度，我爬樹上去，再用一根小樹枝去捅它那淡粉色的冠子，或者身體，直到它像手指一樣冠子立了起來，然後身體上的鱗片“簌簌”響起來時，我便大叫“飛起來了，快看！” 在一片“哇哇”聲中，看著它不停的頭尾相卷著往高處飄去，我感覺倍有麵子。 再次確認書裡找不到這種蛇的名字時，我琢磨著應該在下一冊裡，於是又把所有書本慢慢收回書包。 皺眉盯著作業本，磨到日上三竿，一看作業本隻填了兩個空。 第三個，一支鉛筆15… 在我糾結著是米還是厘米時眼皮不爭氣的打起了架，在和腦袋一翻上下拉扯之後，終於書包上那鮮紅的“凈重25KG”字樣在視線裡慢慢模糊… “樂生，你要睡就進屋睡，到時候發燒是要打針的哈。” 在不遠處撿菜的奶奶一連催了幾遍，可是我感覺太困，一動也不想不動。 “你這孩子怎麼就不聽勸呢？算了，我管不了你，到時候讓你媽他們把你領走。” 奶奶還在喋喋不休，可是當我聽到媽媽時卻感覺委屈了起來，我很想他們。 於是便嗚嗚咽咽哭了起來，書包上的凈重25kg又鮮紅了起來，於是我邊哭邊站起來往村口走去，年前我媽走的時候，就是在那裡哭著送他們上了大巴車的。 我頭也不回，看了一眼撿菜的奶奶，邊哭著邊跑出了小院，光腳踩在地上，稍微有點燙。 不過對於常年光腳的我來說，這種感覺特別舒服。 村裡除了每家小院，四周都是玉米地，而大多數人家都會在玉米地邊上再種上點四季豆，四季豆的藤纏著玉米桿上，四周更顯鬱鬱蔥蔥。 “哎！樂生啊，這大熱頭的，你哭這麼傷心要去哪呀？小心你奶奶過會找不到你又得挨打唉！”田邊摘豆的四嬸子挎著竹籃子叫我。 “四嬸子，我找我媽？”哇哇大哭的我一邊吐字不清。 “哎！你媽過年就回來啦，你趕緊回去！” 從小都說我脾氣倔，哪能聽勸，看著四嬸子搖頭往田中間走去，“可憐的娃！” “哼！誰要你可憐？我抽著鼻子，心中不服。”今天我可聽得清得很，老遠的溝水我也聽得到。 從奶奶家院出來，不到二裡地的溝裡，溝水清澈，姑姑們每天傍晚都會來洗衣服的，而溝上有一座小木橋，平時我們同村幾個小夥伴便會站中間跳，享受著那顫巍巍的感覺，可今天我沒心情。 一路小跑，轉過一片墳地之後是上公路的十字路口，果然，我看到我媽回來了，肩膀上挎著她自己做的挎包。 一些五顏六色的碎布拚成的，周圍再鑲上一邊塑料的網紋布，村裡人都誇她手巧。 “媽！我大喊著小跑上去，你包裡是什麼呀？”看著鼓鼓囊囊的包，我眼光瞄著，裡麵有石榴，有香蕉，說實在的，真的好想現在就嘗嘗，我從來沒吃過，之所以認識還是在書上看到的。 心裡的委屈在這一刻一掃而空，一種期待，一種幸福的感覺說不出來，可是慢慢發現不對，我媽一直在前麵走，跟本不理我。 我光腳，農村的路都有小石子，硌得我跑不快，可我媽好像聽不到我一樣的一直往家裡走去。 好吧！我承認我學習不好，年年倒數，還逮蛇來關家裡米缸裡，把小姑給嚇暈過，這些我媽肯定是知道的，所以她生我氣一路不理我。 因為每個月奶奶都會去街上郵電局，再排隊等一個多小時接他們的電話。 心虛的我隻能默默跟在我媽後麵，又愛又怕，隻能小心翼翼跟著。 “前麵他四嬸嗎？要回家啦？”老遠聽到媽的聲音。 “啊！真是她大嫂啊！你家樂生剛還哭著在這裡跑過去，就是找你呢，你看你這就真回來啦，真的是怪了！這娃！不過我得回了，你四哥沒在家，我得回去喂豬去！得空來家坐哈嫂子。” 隔老遠我看著四嬸子在玉米林裡穿行，往他家走去。 “好嘞四嬸，我這剛回來，過來來家坐！”我媽一邊回著，腳下不停往院子趕。 “好的，不過那錢一天也掙不完，得空回來看看娃，怪可憐的呢！”看著四嬸走遠了，我才小心跟著，不過感覺天慢慢變得很黑…… “媽，樂生回來了嗎？”院門口響起我媽的聲音。 “什麼回來了？你回來正好，管管你家這頭犟驢，一早上在哪看會書就趴那一直睡，讓進屋睡就不聽，我是管不了他了，要不你們就乾脆帶著出去好了。”奶奶撿完了菜，一邊掃著院子一邊抱怨著。 而此時我眼前出現的是幾個鮮紅的字－－凈重25KG! “媽！”醒來的我擦了擦淚水，盡可能可憐一點，不然過會真的很難過！ “你四嬸說你跑出去了？說了別亂跑你聽不進去？”我媽一邊掏著包裡的石榴和香蕉，下麵還有兩袋子‘大白兔’。 “今天出倒是沒出去，早上到現在就趴你那凳子上，左喊右喊就是不動！沒見過這麼犟的！”奶奶話裡非常不滿。 “還有他四嬸的話你能聽？前幾天她一窩雞仔，把我剛撒的菜秧給糟蹋了個乾凈，我還沒找她呢！”一邊往桌上上菜的奶奶氣鼓鼓說道。 奶奶把一塊臘肉放碗裡，然後伸著筷子開始指點起我，草草吃完飯，正在剝石榴的我趕緊低頭，看著一邊小姑那幸災樂禍的眼神，我眼皮小跳了幾下。 “還有你得好好收拾你家這小東西，逮蛇來家剛把他小姑嚇暈沒幾天，又不知去那裡抓了幾隻小雀兒，藏在他爺爺那床頭上，等我們回來時，一床的屎！” 對這些，我早就死豬不怕燙了，管他呢，趁我媽還在聽得出神，拿出幾根香蕉，撒丫子就跑！ 這規律我拿捏得死死的，大人要打你，直接跑，過一會看著他們氣消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ａn.com 偷偷摸摸回來，不過得裝作狼狽一點。 如果一時半會消不了，哪得多躲一會兒，最好就是等他們開始找你的時候，你便再裝膽小慢慢出來，這樣下次他們便不會再打，但是一定要耳聰目明，別被提前揪住…… 所以我先避開他們的氣頭是明智的，等天黑快吃晚飯時候我再回來，當然，我多帶了幾根香蕉是有原因的。 我得去找村西著四妞她們玩去，她們三個不用上學是真的好，我一邊走一邊羨慕。 我們村一個村全一姓徐，西邊一村全姓萬，所以一片長長的樹林是兩村交界，而四妞她們仨是我的好朋友，記事以來跟她們玩的時候最多。 當然，她們說我們兩村因為爭地，大人們關係不是太好，所以回家了要悄悄的，不然要挨打，所以這麼多年我一個人也沒說。 “這次我要當爹，我不當兒子，再說了四妞姐，我都快有你高了，你怎麼一點也不長個子呢？你們三現在除了比我白，啥也不是！”手拿香蕉的我這次特別有底氣。 “來，一人一個，石榴就一人分一點好了，我拿太多要被我媽打！這可是我媽在遠處帶來的呢？你們肯定沒吃過，酸甜的，反正東西都分你們了，這次我當爹，不然下次不和你們一起玩了。” “你媽這麼遠帶來的，她知道你分別人吃了肯定也要打你，這樣吧，我們聞一聞什麼味道就可以！”四妞姐特別懂事。 看著又回到手裡的三根香蕉，我抓了抓後腦勺，不好意思的剝開吃了起來，不過感覺沒我之前吃的甜，味道淡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