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我爹被打了!” 蝦頭聞言大驚,撒開腿就往家跑。 “以長順叔老實巴交的本分性子,還能惹麻煩上門? 莫非跟鬼紋魚有關?” 白啟心下一動,連忙跟過去。 紮起的籬笆外邊,已經圍成好幾層。 “爹!這是咋了!?” 蝦頭急沖沖趕到,撥開湊熱鬧的鄉人,正好瞧見他爹不停地作揖討饒: “王哥,俺真不曉得那是你打的魚窩……” 禿頂生瘡的癩痢頭雙手抱胸,斜眼冷笑: “裝傻是吧?老子天天都在迷魂灣的柳樹岸下河。 你不知道?蒙誰呢! 雞鴨禽肉做的餌料,連著打四五天,得花我多少大錢? 你倒好,蹭著老子聚攏的魚窩白撿便宜!” 他身後站著幾條潑皮,以壯聲勢。 個個都是短打長褲裝扮,粗壯胳膊紋著大片刺青,讓人有些發怵。 籬笆外的鄉人隻敢圍觀,沒誰吱個聲搭把手。 麵對偷雞摸狗的小賊,大家都願意幫忙吆喝出力。 可要遇上狗皮膏藥似的無賴,就隻能關起門當縮頭烏龜了。 畢竟,誰也不想給家裡招災。 此乃人之常情! 惹惱這些潑皮,日後絕對少不了大糞澆門、藥死雞鴨、踩踏菜田……等沒完沒了的醃臢破事。 膚色黝黑的長順叔,卑躬屈膝說著好話: “王哥,兩條鬼紋魚我已經賣到東市鋪子了……就當我欠你十兩銀子,等手頭寬裕些,立馬還你!” 王癩子平日無理也氣盛,這時候逮住長順叔的痛腳,自然不會放過: “十兩銀!老子擱賭檔裡當本錢玩幾把,早就贏個痛快了! 況且,眼看快要過冬,米糧木炭這些漲價……又該怎麼算? 九出十三歸,怕是不夠數啊,順子!” 長順叔本就嘴笨,哪裡能跟王癩子這等潑皮掰扯。 加上他昨晚確實是在迷魂灣的柳樹岸附近,打上來的鬼紋魚。 這事兒,屬於黃泥巴掉在褲襠,壓根說不清楚。 “放開我爹!” 蝦頭急了,好似小牛犢,直愣愣就沖王癩子撞過去。 少年血氣重,豈能坐視爹娘被欺辱? “小兔崽子!大人講話,有你亂叫的份兒?” 籬笆門口,胳膊紋著刺青的高壯潑皮啐了一口。 單手按住身子骨還未長成的蝦頭,五指張開,啪的就是一記耳光甩出! 要想當潑皮,至少得有不為溫飽發愁的家底。 否則,天天喝西北風,瘦成麻桿兒。 誰願意搭理? 蝦頭對上這樣的壯漢,哪裡是對手。 直接被撂翻乾趴! “你做什麼?不許打俺孩子!” 看到蝦頭被一耳光扇翻在地,老實本分的長順叔眼眶發紅,當即推搡開王癩子。 “順子!蹬鼻子上臉是吧? 蹭我的魚窩,反過來還成你有理了? 今個不給你點教訓,放放血,真當老子好欺負!” 王癩子哪裡肯罷手,抬手揪住長順叔。 飛起一腳踹他的腰眼上,把人踢成滾地葫蘆。 蝦頭捂著腫脹的嘴巴,撕心裂肺似的嚎叫道: “爹!” 裡屋的婦人抄著菜刀,哭天喊地: “當家的,你沒事吧?王癩子,你們太欺負人了!” 一時間,場麵亂糟糟,像是炸開鍋。 王癩子惡狠狠掃過看熱鬧的鄉人,然後轉回到長順叔一家: “順子!十兩銀算你欠我,過陣子我再來討! 你家那條烏篷船,暫且壓在我這兒……” 長順叔灰頭土臉,趴在黃泥地上,嗓子啞了似的: “沒了船,俺怎麼下河打漁?你這是要斷俺家的生計!” 王癩子不以為意,笑嘻嘻道: “你兩個女兒都被賣去當奴仆了,剩下兒子有啥用? 索性賣到火窯挖礦,也能值個六七千大錢!” 婦人握緊菜刀,氣得渾身發顫: “畜生!臟心爛肺的活畜生!老天爺遲早來收你們!” 王癩子充耳不聞,指使潑皮準備動手拖走烏篷船。 “慢著!王哥,長順叔欠你多少?我替他還!” 白啟弄清楚前因後果,忽然越眾而出,麵向王癩子說道。 “你?白阿七?” 長得尖嘴猴腮的癩痢頭,皺眉打量一眼: “我記得你好久之前,差點活活餓死?怎麼突然豪橫起來了,拿得出十兩銀子?別擱這打腫臉充胖子。” 白啟溫良笑著,仍舊是那副人畜無害的親善模樣: “想來王哥最近沒去東市碼頭,不曉得情況。 我打漁本事見長,昨天還弄到一條銀沙鯉,剛上供給鋪子,隨便找個人一問便知。 十兩銀,我努力湊一湊,不難搞到手。” 王癩子愣了一下,臉色有些古怪。 寶魚成大白菜了? 誰都能弄一條? 他想了想,覺得白阿七也沒這個膽子敢唬弄他,隨即豎起大拇指: “好好好,真仗義,阿七! 既然你出麵,一切都好說。 我也不想把人往絕路逼,隻要你爽快給錢,這樁事咱們就當過去了。” 籬笆墻外,圍了好幾層的鄉人盡皆吃驚不已。 十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 耕田的農戶,打漁的賤戶。 一年到頭早出晚歸,也就賺這麼多。 這白阿七竟然說給就給了。 真是闊氣! “我記得,長順借過阿七兩大碗米,這是報答來了!” “嘖嘖,現在米行漲價,一千錢才買兩石糧食,長順給兩碗,就賺萬錢,真羨慕!” “你他娘少放屁,阿七他弟跪你門前,怎麼沒見你舍一粒米?” “阿七可算熬出頭,如今打得到寶魚,又有養家的本事!很快就能住進縣裡……” 鄉親議論起來,多是稱贊白啟的報恩之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好人有好報,是大眾喜聞樂見的圓滿橋段。 “風頭給你出夠了,咱們也該談談銀子了。” 王癩子湊近過來,咧嘴笑著,那口發黃的爛牙,直令人退避三舍。 “怎麼,去你家拿,還是?” 白啟低眉順眼,抬手往懷裡摸去: “我身上隻帶了幾吊大錢,當是利息。 等過幾天湊夠十兩,再拿給王哥,可行? 以後,你也別找長順叔討,管我要就是了。” 王癩子沒想到這錢得來如此容易,臉上樂開了花: “好好好,難怪泉哥總是誇你,常說東市的白阿七最機靈不過。 念你的麵子,長順這筆債不滾利了,隻要三天之內能結清!” 他看到白啟抓著打補丁的粗布荷包,微微搖晃,還有銅板碰撞的聲音,迫不及待就伸手去接。 “可就怕!我這錢有些燙手,你拿不住!” 白啟眼皮掀起,終於透出些微冷意。 五指攥緊扣住裝錢的荷包,拳頭猛然向前一遞。 “嘭”的一聲,砸在王癩子的臉門上,沉悶的像是錘擊沙袋。 充足的氣血湧進那隻臂膀,帶動擰緊的筋肉。 直把人打得身子後仰,雙腳離地! 撲通! 王癩子像條破爛布袋,哀嚎著跌出七八尺遠。 兩腿抽搐幾下,像爛泥似的癱在那裡。 “你們,還有誰……” 白啟收拳,轉身回頭,雙目一動不動盯著那幾條潑皮: “想從我這兒,拿錢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