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熟悉的湖麵，曾多少次對著它訴說“她”，而如今她就在身旁，她的身影映在“它”裡，仿佛水中之月，河畔之柳，包容了一切藝術的美，一切的藝術的美，就在這一眼的觀照之中。但此刻的她又是如此的真實，散發出無窮的活力，如此純潔如水，卻像火焰一樣可以將他吞沒。 　　兩個人訴說假期裡的事，像細沙一樣從心的容器裡緩緩倒出。青梅和朋友去了姑蘇，去撫摸那裡的歷史，感受古人生活的種種。而後就是在平江路上一家時尚又復古的書店裡看到了這本書。說它時尚，因為它賣咖啡還有明信片，還有“寄向未來”的郵筒，裝潢整齊，書架大氣，整麵的明信片墻，周邊文創琳瑯滿目，仿佛一個“天空之城”；說它復古，因為它的建築還是一座蘇州的老房子，一麵臨水，透過窗可以看到江，頗有當年“簾招”之意。建築主體未變，特別是外麵的屋簷和窗欞，如此透著古意，還可在白墻上看到點點青苔。燈也采用過去的樣式，一打開，就讓人沉浸在過往的時光裡。而那書架旁的一個梯子，讓人透過燈光遠望時，感覺仿佛可以借著它登向未來…… 　　青梅原本就對佛法有些感興趣，當看到這個題目和裝幀的時候，一下就被吸引住了。特別是看到封底的那段話：“人隻應服從自己內心的聲音，不屈從於任何外力的驅使，並等待覺醒那一刻的到來；這才是善的和必要的行為，其他的一切均毫無意義。”她迫不及待想知道這本書講的是什麼。旁邊正好有一本書店特意拆開供讀者翻閱的，她輕輕拾起，如拾起一朵白蓮，在悠揚的旋律裡，靜靜地找一處角落閱讀這本書。翻開這本書，淡然、簡潔、優美又富有悟性的文字很快就帶她進入意境之中，身在蘇州，她卻仿佛與悉達多、僑文達等人一起行走在印度，經歷種種探險磨難……讓她驚訝的是，後麵悉達多也墮入紅塵俗世，他獲得、受縛乃至枯萎、厭倦，最終痛苦決絕而放下一切，再次覺醒回到他的道上…… 　　一部小說也是一種旅行，何況正在旅行之中。其實，旅行不完全在於風景的秀美，甚至也不在於歷史文化底蘊的深厚，因為那無論怎樣說，也是別人的一種生活。不，旅行的意義在於我們和所觀察的事物之間產生了“距離”，在於我們那顆心靈，已經遠離那個會讓我們產生利害之心的環境，在於我們那顆心靈，已經暫時放鬆而從容，這時候我們對萬物的欣賞，就變得純粹。“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者耳。”“江山風月，本無常主，閑者便是主人。”所以旅行，真正的旅行，本質就是放下事務，返璞歸真的一段過程和體驗。因此，小說也是一種旅行。 　　而在旅行之中遭遇小說，猶如夢中又生一夢，頓悟兩夢皆空，心也變得空靈如水。這是一部讓人探究生命本身的小說，它本身有很長的篇幅在談論哲理，情節隻是因緣，頓悟的素材。讀著這本書，青梅仿佛收獲了生活的禪意。這種禪意不可說，隻可彼此印證。她忽然想起了白玉。 　　她買下了這本書，除了花一個下午通覽之外，其餘的時間也帶在身邊。蘇州的一切，如此甜美如水，如古意滿滿的老酒，如風流雅致的才子佳人，她卻隻希望找到一個人一起分享這一切，不管是旅行的體驗，還是對生活的新感受。 　　她感覺，這個悉達多，或者說佛陀，並非一個厭世離棄的人，相反，他本質是一個熱愛這個世界的人。正因為熱愛，所以他希望我們獲得擺脫煩惱和苦難的辦法，他在菩提樹下頓悟之後，本可以自己享受這份清涼，卻依然跋山涉水到處去傳播他的真理和對生活的真實感受，這本身就是一種愛，而且是大愛。他並未離開這世間。 　　“我們對事物的執著，無論是身內還是身外，如果超過了限度，乾擾了我們對生命本身的品嘗和體驗，那我們就有必要回到這真理之中，這圓融統一、自然奔流的世界真實。其實這真實也從不遠離我們，這就是佛性。”青梅讀著這本書，並在蘇州園林裡徜徉，似乎在每棵樹裡看到佛陀，在每條道路上聽到他真實有力的言論，在那一瞬，她忽然頓悟。 　　“很多的東西，我想等你讀完再一起來談。”不知不覺已是黃昏，鳥兒的叫聲也漸漸稀疏，可以看到倦鳥歸巢的身影。陽光照在青梅身上，她仿佛披著金黃婚紗的新娘，不，更像是綻放祥光的菩薩，令人神思清明而又心生禮贊。 　　“第一次看到你的眼睛這樣……明亮。”白玉忍不住說道，“隔著千年的距離，你我這樣觀察著他，也許才看到他的真意。就像你說的，我們必須和觀察的事物保持一定的距離，不即不離。雖然我還沒有讀過這本書，但我從你的言談中已經感悟到：做自己的一盞燈。佛陀的教誨也是叫我們聽從內心，自己去思維，自己去分辨，更重要的是，投入自己真實的生活，真實的去愛，真實的去感受，眾生平等，每個人的生活其實並無大的差別，重要的是是否用心去感受‘生命’這個旅程。你會發現，社會平時所在意的那些名利和其他財富，其實並非真實，也非重要。” 　　“是啊，你說的也讓我心有戚戚焉。”青梅眼中也綻放著不一樣的光，像這燃燒的湖水，像金色大鵬的羽毛，臉頰像天邊的彩雲，“果然與你聊是一種……歡喜。就像《悉達多》這本書裡講的，‘他劫掠了我，但他饋贈得更多……他將我的自我給予了我。’” 　　聽到這裡，白玉的心不由得砰砰直跳，他的心不是早已被她劫掠了嗎？更難得就算他尚未擁有她，卻已經受她的洗禮，了解在這世間有一個人聽得懂自己，她讓自己明了自己，看見自己，就算不能擁有她，他自己也可以自足、徜徉在這世間。 　　他真想把那句話說出口，因為此刻說出也是坦然。但他不想破壞這美好的意境。而且，一旦說出口，不就是一種結果嗎？不如享受這個過程，現在這樣，可以天天看到她，聽她的聲音，和她在一起暢談，分享宇宙間的一切美好，這已經足夠廣闊，難道還要什麼？ 　　“你……怎麼了？”青梅忽然關切地問，眼中有柔情在流動，從口袋裡抽出一張紙幫他擦拭，他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流出了眼淚。 　　這隻溫柔卻帶著火焰的手，此刻就在眼前，不，已經和眼睛親密接觸，他多想就這樣握住她，向她告白，告白自己那紛飛的情愫： 　　殘破的夢 　　園裡白花漫開木葉盡脫 　　一位穿灰翅衣衫的女子 　　悄悄地拿著一本白色的書 　　她是那麼靜悄悄 　　我望著彩蝶翩翩繞她飛旋 　　竟想棲息在她的肩頭 　　喂 　　你不曾帶著祝福的心想念我嗎 　　情感的墓碑她在低吟 　　春夏之交多風沙 　　萬念灰滅卻又心馳神往 　　望爾之臉如紅豆燙 　　望爾映月光輕彈弦 　　叮咚叮咚 　　螢光如星光漫舞天際 　　星星在我的心中點燃 　　等待那美妙的一瞬 　　我的額頭在你的心房停畔 　　一切如浮雲般 　　敬愛的你 　　我將永遠守著護著 　　獨自吹簫河畔 　　銀樣清脆的聲音 　　吹動雪花梨花芳菲漫天 　　似夢非夢 　　明月載著我相思的靈魂 　　在銀河漂泊 　　嗬…… 　　玉貌綺年人生夢 　　萬般情懷萬絲雨 　　“我……遇見你真……” 　　“其實，其實……我懂你。”想不到青梅突然說出這樣的話，白玉感到這就是自己的“末日審判”，劫數已到，但遇見這樣美的“女神”，無論結果如何，他也…… 　　“我不知道是不是有別的女孩喜歡你。找書苑 www.zhaoｓhuyuan.cｏm但我知道我喜歡……”青梅說出這句話，竟也淡淡的舒了一口氣，此刻的她仿佛已經沒有了平時的傲氣，也不像剛才那樣莊嚴讓人難以接近，她隻是一個普通的少女，一朵在情感世界裡搖曳的花…… 　　白玉的眼淚更忍不住冒了出來，但此刻是溫熱的，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但……”話音剛一落，白玉的心就突然像鋼絲被擰緊一樣，“其實，我有一位青梅竹馬的朋友，雖然我沒有答應他什麼，但兩家人已經默認我們的關係……”說到這裡，她的眼睛望向遠方，帶著黯然的神色，仿佛整個世界一下黑了下來。 　　“我也好想……在什麼時候跟你說明這一切……”青梅把臉轉過一點，左邊的眼睛已經流下了長串的眼淚，但是白玉看不見。他感到自己已經有些站不住，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結果？ 　　“那，再見，謝謝。”白玉收了收眼淚，一副坦然的樣子，就這樣轉過身走去了，等待他的將是無數個不眠之夜，無數個心靈交戰的時刻…… 　　“一往情深深幾許，深山夕照深秋雨。”不知什麼時候起下起了雨。青梅任雨打在臉上，感受此刻的滋味，卻已分不清是眼淚還是雨水，原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也已經放不下…… 　　踏莎行 　　夢裡曾思，枕邊難了。此生總是飄飄緲。漫遊宇宙百年身，天行萬物如煙裊。 　　命運沉浮，山花曼妙。為誰不覺紗窗曉。鵬飛日月醉清風，繁華落盡回眸笑。 　　“我也好想……好想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