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海候的示意下林夕便和馬長天兩人躬身出了戲樓,把門關上。 馬長天站在門口,林夕站在他的左側。 馬長天對林夕說:“長旭,你不用在這待著,我估計今今年不會有那麼多麻煩事了。有事我會讓張媽媽去叫你。” 林夕也覺得很無趣,便搬了張椅子,找了樹蔭坐在那裡。每半個時辰和馬長先換一下位置。 屋內的爭論是十分激烈的。但是很奇怪的是還未到吃晚飯的時間。眾人便魚貫而出互相道別後,便出了府門離開了。 林夕跟著林海侯送走眾人之後,十分奇怪的問林海侯:“伯父,你不是說這個會議都要開三天三夜的嗎?怎麼不到三個時辰就結束了?” 林海侯回到院內然後仰天大笑,說:“這幫家夥因為咱們林家在南洋的英島遭受到了襲擊的原因,他們心裡有鬼,都被我這突然改變開會的地點嚇壞了。這次咱們可是占了好大的便宜。” 林海侯狂笑一陣然後坐在一個石凳上招手把林夕叫過來。 林海侯這回仿佛有滿肚子的話要找人傾訴。 林海侯略微沉吟了一下,對林夕說:“你知道咱們這個九家商團到底是一個什麼東西嗎?” 林夕搖了搖頭說:“我隻是從這些人的來路和言談判出咱們家好像是走呂宋。到舊港這條航路的。” 林海侯把眼光瞟向他的兒子馬長天搖了搖頭,示意他沒有跟林夕講這些內容。 “你分析的沒有任何錯誤。我們去了爪哇荷蘭人。還有的去馬尼拉,有的去舊港的新存島也有的直接到澳門出貨。不過雖然出貨的地點不同,但是價格大致都是差不多的。因為這裡就是我們九家商團的勢力範圍這裡航行的商船都要向我們交大保護費。” 林夕這時提出一個疑問。說:“這些人為什麼進來的時候一個人拿出一份漂亮的禮單,給小辣椒呢?” 林海侯說道:“這是規矩而已,那些禮物都放到我們在廣州的林家的那個雜貨鋪裡。我們去參加別家主持的宴會的時候,也會準備出一份禮單。禮物可是不輕喲。不過今年這些家夥可算是。賠嘍。” 旁邊的馬長天好像也知道這裡麵具體的原因。頓時一絲會心的笑容露在臉上然後有一種比較頑皮的口氣說:“他們也不算虧。今日初次與小家夥相見,我們作為玉玨的長輩給一份見麵禮也沒有什麼奇怪的。” 哈哈哈哈,林海侯高聲大笑著。林夕想到自己看過的那禮單上麵的內容,突然也放聲大笑因為那份禮單中除了絲綢和一些珊瑚、玉雕等物品之外,最多的是女孩子的首飾。 林海候揮揮手,停住了大笑也製止住了大笑的林夕,然後說道:“那些禮物不算什麼。這次我們拿到了全部的食鹽采購份額。這才是一筆大錢呢。” “至於這次他們為什麼答應的這麼痛快?還得沾了這個小家夥的光,他們家這個宅子簡直處的位置實在太妙了。他們坐轎子來的時候,咱們準備了同樣模樣的轎子。從巷子口進入的時候,兩個轎子之間剛好能插入一頂轎子。所以我就讓在巷子裡排了十頂空轎子。 再到他們走的時候。再從角門中在轎子中插入一頂頂轎子,替換有人的轎子。等他們全部進入戲樓前麵的空地的時候,另外32頂空轎也被人抬到我們原先準備的會場那裡。 可是他們派的那些手下不知道啊,所以他們派來的人都盯準了原來的那個會場。而這些實際開會的知道我們換了會場。他們怕我們黑吃黑,所以在一些無關緊要條件上,他們都答應了。而作為對我們的補償。把今後兩年的食鹽采購的權利交給了我們林家。這樣我們林家便可以輕易的把手中的鹽賣個高價。” 林夕心裡一驚,低頭掩飾自己的神色。 林海候又說:“本來咱家的鹽廠的產鹽由於產量過於巨大,有些滯銷了,沒想到這次開會居然給我們雪中送炭,使我們的海鹽能夠大量的銷售而且是高價銷售。” 這時,馬長天提醒他的父親。”爹,你是要給11弟講九家商團。” 林海侯這時尷尬的咳嗽幾聲,然後緩聲的說道:“說起九家商團。其實還要從大明剛剛建立的時候說起。” “這件事往根子上說,就是明太祖朱元璋挖的坑,當年因憤恨江南百姓支持死敵張士誠,一怒之下就給江南加重稅,滿以為既來錢又出氣。 誰知不到六十年,就叫後世皇帝急抓狂,江浙重稅成了大漏洞,非但收不上錢,反而加速了土地兼並,世豪大戶一麵巧立名目逃稅,一麵乾坤大挪移把重稅轉給老百姓,再借機兼並土地。富庶的江南大地,成了欠稅如山的重災區,許多地方不但土地流失,而且百姓紛紛逃荒。比如出名富庶的常州,能收稅的土地竟然縮了九成。” 朝廷的錢稅收不上來是一方麵。另一方麵,當地的百姓也要活下去。所以很多人就選擇了紡織業和還有一部分人選擇了延續元宋以來的海外貿易為生。 這樣,那裡就成了大明對外貿易和走私的中心,大宗走私必須與當地官府或士紳合作,而在這種非法的合作關係中,海商是絕對的弱勢方,其權益很難得到保障。” “對外貿易和開紡織工坊都有一個巨大的問題,那就是變現的問題。普通的商家是沒有這個能力的。另外每一次跑南洋也並不是每一次都能帶回巨額財富,也可能是血本無歸。這樣就要有一個人給雙方作保。 在嘉慶以前都是江南的大戶的士紳家族或者是朝廷中的高官以名義作保為雙方提供財源。但是你也知道做買賣這個東西是有賺有賠的,尤其是當這個人如果起了私心之後那其中的毛病會更大的。這是大明內部的問題。” “在大明的外部,還有一些問題也是起起始於明朝建立之初,他們就是陳友亮和張士誠的舊部有一些戰敗之後不願投降,大明他們便遠赴海外在南洋地區建立了大大小小的王國。當時太祖高皇帝設立海禁就是為了這些人防止他們從大明得到補充。這一政策也是非常有效,那些勢力由於得不到人員補充,很快便削弱下去了。可是事情的改變在成祖皇帝。 後來成祖又派宦官鄭和遊歷西洋,表麵上是為了宣示威德,實際上是尋找建文帝的下落。 成祖懷疑他流亡到了海外,就命鄭和出去尋訪,並特意造下六十二艘大船,載著三萬七千多名水兵,從蘇州的劉家港出發,沿海向南,途中經過浙江、福建、直達占城,並稱鄭和為三保太監,所以有了三保太監下西洋之說。 鄭和等人抵達占城之後,並不見有建文帝的蹤跡。於是在心裡暗想,既然建文帝沒有著落,不如招降這些蠻人,讓他們入貢,也算不辜負這一番長途跋涉。當下就與副使王景和商議,決定遊歷諸國,從占城南下,直達三佛齊島國。 這島國是廣東南海人王道明開辟的,後來被鄰島爪哇所滅,改名為舊港。 海盜陳祖義又將爪哇的士兵和百姓趕走,占據了此島,稱王稱霸。 鄭和到了舊港,分別派王景和等人帶著二十多艘船隻,去詔諭爪哇、婆羅洲。 自己則帶著一百多名隨從,去見陳祖義,並傳大明天子的命令,賞賜金銀。 陳祖義聽說有賞賜,自然出城相迎,還設酒款待。一連住了幾天,鄭和就勸他每年向朝廷納貢。這陳祖義是數年的大盜,隻知道往裡麵兜錢,不知道向外麵掏錢。一開始聽說有賞賜,喜出望外地迎接鄭和,後來聽說要他年年進貢,哪裡肯割舍,當下就拒絕了。 鄭和拂袖而出,回到船上,點齊兵士,去攻打陳祖義。陳祖義也出來抵抗,可終究是一群烏合之眾,沒戰多久就逃走了。 鄭和據住海口,與他相持。陳祖義窮途末路,派人到鄰島求援。不料爪哇、婆羅洲的各島,已經接受王景和的詔諭,歸服了明朝。陳祖義走投無路,準備趁夜潛逃,卻被鄭和的伏兵團團圍住,隻好束手就擒。鄭和領兵上岸,直入島中。召集居民,宣示陳祖義的罪狀,讓他們另外推舉一個人做島主,並按時入貢,承認舊港永遠是大明的屬地。 隨後,鄭和又向尼科巴、巴拉望、麻尼拉等地宣揚詔命,遠近紛紛歸附。 鄭和回京復命。成祖大喜,又命他載著金銀珠寶,去賞賜歸降的國家。 鄭和的這番動作,為江南的這些大戶展開了另一財富路就是在南洋圈地。 在這一時期沿海的這些大戶人家紛紛派遣人員。在大明艦隊的威懾下,在南洋諸島建立了很多的獨立勢力。雖然和周邊的土著時有沖突但是在南洋逐漸站下了腳跟。由於派去的人員隻想賺一筆錢回來所以那些勢力有的消亡了,有的在當地留下了一部分人。比較著名的大概有十來個,他們都是以姓氏立國。也有的依附在當地的王權之下。但他們有一個重要的弱點,那就是人力不足。 他們的主要基本盤是咱們漢人。但是漢人都有落葉歸根的傳統,所以一般都是去個幾年或者十幾年,賺一筆錢後就會回家,所以當地的勢力一直發展不起來。” “但是這個事情到嘉慶年間,突然間因為一件事情而改變了。” 這是林夕突然插嘴:“難道是?嘉慶年間的倭亂嗎?” 林海候看著林夕說道:“你知道倭寇是怎麼發生的嗎?” 林夕感到十分奇怪。反問林海侯說道:“不是。日本國兩王爭位,戰敗的人跑到中國的沿海來搶劫嗎?” 林海侯說:“你說的那是官方說法,實際上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倭亂真正的發生的原因就跟咱們剛才說的海外貿易有關。而且倭寇的主力中那些真倭寇隻是那些海盜請來的軍事指揮官而已。他們是作為作戰的精銳家丁使用的。而主力的倭寇卻是我們大明的人,確切說是大明的那些海商。” “70年前的嘉靖倭寇之亂,乃是起始自餘姚謝閣老府上的一場大火。” 林夕有些明白了,隻聽林海候接著道:“那謝閣老的後人,慣常和海商做擔保卻又仗著家世兩頭吃,欠錢不還,催急了就要報官,最終把海商逼得狗急跳墻,在餘姚謝氏的府上放了一把火,殺了幾個男女。” “這事過後,當時的閩浙總督朱紈大人在當地士紳支持下開始以海禁的名義為供貨方撐腰,天兵到處當時走私最盛的舟山雙嶼港毀於一旦,這才逼得汪直、徐海等被從海商變為海寇。” “這件事造成兩個結果其一在大明萬裡海疆之上,朝廷隻留了廣東澳門和福建月港這兩個合法口岸,其他地方包括廈門都隻能走私,江浙等地之前大明通往日本的貿易港口主要是寧波。 換句話說,眼下這個時代,浙江和日本之間沒有直通貿易,盡管這條航線的距離要近得多而且路上還有島嶼作為臨時停靠的地方。 其二,海商不在相信那些紳商大戶,在海貿貿易中一律要求現錢結算。但是海貿的貿易量是十分巨大的根本沒有那那麼多現銀所以隻好又回到以前擔保的方法,在倭寇之亂平息之後,咱們家掌握著粵東海麵的巡航所以也被他拉入了這個體係之內。最後是由魏國公發現用鹽來代替銀子,使的這條商路重新順暢起來。也為了使這種方法能夠順暢的運行。並建立了九家商團的前身鹽票公社。” “其實倭亂損失最大的是浙江一帶的士紳商賈。因為倭寇是他們背後支持的所以他們得出軍費,而朝廷平亂的軍費也是他們出的。可是當時的情況已經不是說想停就停了。戰爭的開打確實可以由任何一方決定。但是如果要停止,就要雙方一致同意才行。 他們當時想和西洋的海商學習想用武力逼迫朝廷開海。他們想的很好,可是,由於他們手中沒有紀律嚴明的軍隊。倭寇的胡作非為的確給朝廷造成了很大的壓力和損失。但是朝廷是不可能因為他們給的壓力低頭的雖然朝廷一開始的確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但是朝廷緩過勁之後,倭寇就不是對手了。” “最後將江浙的士紳停止了對倭寇的援助。而朝廷又加大了圍剿力度。所以最後倭寇在猖獗了幾年之後徹底的消失。而這些海上勢力便退到了南洋,依附在佛朗機人和南洋小國的下麵生存了下來。” “這就是九家商團的勢力分布在南洋的那些獨立勢力主要有吳家,鄭氏、張氏和黃氏為主的海盜王國。還有就是那些江浙海盜的勢力主要以李旦為主他們開始是依附於大弗朗基人。後來在大侖山慘案之後把勢力轉移到了日本。再有就是江浙的商賈和湖廣的士紳糧商,最後是魏國公為首的勛貴武將集團。” 林夕聽的林海候的介紹,心裡也得有些疑惑。這個九家商團勢力居然如此龐大,頗有一些西方的那些東印度公司的勢頭,有武力,有地盤兒,有殖民地,還有廣闊的貨源和銷路,可是林夕在以後的歷史上並沒有聽到這家商團的事情。 林夕又仔細想了想,也不是沒有,後來鄭芝龍繼承了李旦的勢力稱霸南中國海還擊敗了荷蘭人。在南洋那些以家族為命名的小國也的確存在。在清朝時還有一個著名的蘭芳國。對了暹羅也就是後來的泰國的第一任國王,就叫鄭信號稱吞武裡大帝。 林海候看林夕沉默不語,以為他被自己講的這些事情震驚到了。 於是轉移了話題說:“你父親在水真臘那裡也占了一個島嶼叫做郭扶島這一段時間他都忙這件事情,已經把那些客家人的難民,遷移過去有5000多人了。另外,還在湄公河口占據了一塊沙洲設立了商棧在當地售賣咱們大明的貨物,收購當地的大米。” 這時馬成天開口說:“爹,你不是要給長旭講這次聚會的事情嗎。” 林夕聽到此話,心裡一動,感覺到林海候今晚和自己談話的主要原因來了。 林海侯踹了馬長天一腳說:“滾到一邊去。” 然後,他轉過頭來對林夕說道:“九家商團一天到晚和倭人還有西夷做生意,為了不讓朝廷找麻煩,就要加強彼此之間的聯係。在所有關係中最常用的就是互相結為姻親。” 林海候看了看林夕說道:“你知道你的長兄林長濤的腿是如何瘸的嗎?” 林夕看了林海候,小心翼翼的說:“我聽人說過嗯。長濤堂兄的腿的殘廢和四爺爺有關。” “雖然不全對,但這麼說也不有算錯。”說到這裡,林海候悠悠的長嘆一聲說:“當年和今天一樣也是由我林家舉辦這種聚會。當年的主持人就是我的四叔隻不過當年負責收禮單的是長濤的妹妹。” 這時林玉玦突然插嘴道:“二爺,難道收禮貼還有什麼好處不成?” 林海候被笑著撫摸著林玉玦的腦袋輕聲說道:“當然有好處你站在哪裡,就是給你選媳婦兒。如果有誰家有和你適齡的小姑娘?就會委婉的提出要求。然後你就會有一個小媳婦了。不過很可惜那些人家沒人瞧上你所以你的小媳婦兒就飛了。” 林夕這時有些恍然。知道了為什麼有的人家會帶著年紀比較小的男孩子來。那些人就是聯姻的對象。隻不過林家今年沒有派出女孩子聯姻加之林海猴今年突然間改變了開會的地點,讓所有的人心裡驚疑不定,所以這件事就不了了之。 那些由參加聚會的代表拿出來的禮物和聯姻對象遞過來的禮單大概就是相當於聘禮和相互相看的意思吧。 林海候看林夕已經領會了當中的意思就接著說道:“當年聯姻的對象是由我四叔選定的,你也知道,用來聯姻的人不可能是家中的嫡子。 但是當年四叔選的人選也有問題,是個紈絝的花花公子。當時長濤也比你現在大兩歲,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不滿意四叔給他妹子選的夫婿與那人當場爭執起來。 那個家夥也是欺負人,欺負慣了,當場拿出了火銃想嚇唬人,結果被長濤搶先一步,用刀將其砍死。這個事情一下就鬧大了,那個人是福建海上勢力的代表的子弟。 結果這件事結親不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反而變成了仇家。這件事如果林家不給一個交代就真要得罪八閩的所有海商人家。為了給對方一個交代,林家開始要處死長濤的,後來他父親放棄了家主繼承的權利過繼到山東那邊,然後林家又出了一大筆錢賠償給對方。這件事情才算結束。” 這時,馬長天在旁邊補充道:“當年咱們林家得罪了那家,就是那個身邊跟著像個狗熊一樣的保鏢的人,那家人姓許,現在當家人叫許心素。” 許心素這個名字,林夕在後世有所聽聞是明末這個期間的大海上之一。最後死於鄭成功他爹的手裡。 這時日色業已偏西,天是一色澄碧,隻有小小兩片白雲在天邊緩緩浮沉。 廣州城南的一處店鋪前,石掌櫃的搬了個馬紮兒,坐在自家的雜貨鋪門前一邊看夕陽一邊伸著舌頭吹涼風。 今年廣州的天氣真是特別都要到10月份了這狗娘養的天氣,就像狗娘養的日子一樣難過。暑熱一直穿到骨子裡不說,連喘息的氣兒都粘濕濕,往來行人帶起的灰土飄在空中,不知不覺間就把就把店鋪中的櫃臺上糊上一層白色的灰土。 如果是早辰,石掌櫃還有心情打上桶井水,把把櫃臺和貨物上的灰塵仔細的擦拭,可是快到打樣的時候了。石老板也沒有心情收拾今天的生意還是一如既往的差,想到自己接受的第三關買下的那批貨物如何脫手,顯得心急火燎。 他的這間店鋪是前店後宅,石掌櫃抬了頭,看了看天邊的夕陽。然後站起來從後麵喊了一聲:“螺伢子,看看你娘今天做什麼飯?”